沐翎稍稍放开了沧琰一些，沧琰有些发怔，愣神道：“阿祗呢？”
哪里还有什么姜祗？
整个巨大的空间之中，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人了。
沐翎往四周看了看，确定了再没有活人的气息了，说道：“没有活人了。”
剩下的，都是血池之中往上翻涌着的万鬼……等等，为什么血池还在翻涌着，万鬼同哭压根儿就没有停止，周围雷击之相也没有停下来。
沧琰喘息着，脑子迅速飞转了起来：“什么意思？阿祗死了整个阵法不该停下来了吗？为什么还在继续？”
确实还在继续。
上古杀阵下面的血池不仅仅是祭祀，等到真正开启上古杀阵之时，血池里面的鲜血会全部涌出来，吞没整个天地。
你听说过水往高处流吗？
不是不可能。
血池里面的血会无限地涌出来，涌上天，吞没地，直到世界上每一寸可以到达的地方都被血所覆盖，整个生气便不会有了。
而这个血池里面的血，只要稍沾一些，便会有灼烫之感，若是覆上全身，不是被灼烫而死，便是被里面的怨气缠身而死。
总之，这个上古杀阵怎么看都没有已经停下来的意思。
因为方才她们与姜祗对峙的时候，那个血池还在顶下面的位置，可是现在再打量，竟已经逼近她们的足底了。
“怎么可能！怎么停下杀阵！”沧琰脑子里迅速翻过记忆之中自己看过的古籍，最后胡乱地抓了抓头发，慌乱地说，“我记不起来，我记不起来！”
“阿琰！”
她的肩膀被狠狠地按住。
沧琰无助的抬起头看着沐翎，眼里头几乎是空白了，她失神地说道：“……我真没用，关键时候不知道怎么办……”
沐翎却笃定一般说道：“你别慌，阿琰，冷静一下，我有办法。”
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抓住他的胳膊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说道：“真的吗？”
沐翎点点头，伸出手，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说道：“我什么……”
他本来想说他什么时候骗过她，可是转念一想，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所以沐翎转口说道：“真的，我不会再骗你了。”
你说你最讨厌的就是欺你、骗你、瞒你之人了，所以我一定不会再做这样的人。
这句话沐翎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头默默地补充了这么一句。
沧琰往下看了看，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沐翎的眼神从未如此发亮过，像是藏了万千星辰，一双桃花眼极为勾起魂魄。
这个少年，其实从未变过。
他微微笑着，俯下身在她的眉心落下一道冰冰凉凉的印记，只是贴了一下，沧琰却觉得额头碰到了世界上最为冰冷的东西，一直冻到了心里。
随即脸上红了，她咬咬牙：“都什么时候了！”
少年的耳朵尖尖还有些发红，显然有些不大好意思，但他很快就收回了这种情绪，认真地看着她的脸：“其实我已经想好了怎么跟你道歉你才会原谅我了，但是好像已经来不及了，你现在还生我的气吗？”
沧琰下意识地摇摇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着他：“你……”
“不生气就好，刚刚没能来得及给你挡开那个雷击，对不起。”他看起来认真，且……委屈极了，却仍旧微笑着，说道，“我很想留在你身边，但是好像来不及了。”
足下传来了热浪，时不时还有小鬼的手挠了挠她的脚腕。
沐翎低眼看着，眉头一皱，将沧琰猛地一推开，沧琰瞪大了眼睛，厉声道：“你要做什么？！”
少年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只是一小会儿，他狠下心来转过身往上跃去，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垂着眼，什么表情都没有，冷漠的俯视着这偌大的阵法。
沧琰被推到了一边，刚刚站稳了自己的脚步，便来不及停顿，直冲冲地往前奔跑了过去，结果一头撞进了一个极大的无形的东西上面。
她使劲儿拍了拍这个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沐翎在她没有注意之时迅速祭起来了这个结界，让沧琰压根儿就没有办法进去。
“阿翎！阿翎！”沧琰惊骇得尖叫，“阿翎！你快出来！我一定有办法！你给我时间！”
她从未如此失礼过，哭红着眼睛，不住地用尽全力拍打这个结界。
可是这个结界之上除了泛起一阵阵灵力波荡的涟漪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反应了。
沐翎站在原地，捏了一个法诀，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办法，血池里面的血迅速上升了起来，竟形成了卷龙之势，化作了一条血龙，诡异地长啸了一声，那声音不同于世界上所有的龙族，竟是血池之中所有的鬼长叫而成，几乎要将人的耳朵炸聋一样！
那血龙直奔沐翎而去，沐翎悬在空中，血龙几个盘旋，张开了血盆大口，他却不闪不躲，近乎于漠然的盯着这个朝着他咬来的怪物。
沧琰却被吓得不行，厉声道：“阿翎！你给我出来！我们两个人合力一定能够……”
她这话忽地一顿，因为她忽然记起来了，就在沐翎来这里前一段时间，他方才历过了天谴。
天谴啊！那可是天谴！
能够活着已经不错了，现在竟然还能够寻着她到这里来救她……沐翎是不是也疯了！
沧琰立刻改口道：“你让我进去！我们一起一定能够可以的，你让我进去……”她越说越哽咽，声音却没有减下半分，“阿翎，你要找死的话就带上我行不行？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沐翎似乎终于听见了沧琰说的话，侧过头，对着她的方向露出了一丝笑容，张了张嘴，似乎在说一句话。
血龙一下子将他吞入了腹中，毫不犹豫地。
沧琰脑子刹那间就空白了，用力拍着结界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喃喃道：“你说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听见。
沧琰捂着脸，瘫坐在了地上。
“我没听见……我没有听见呀阿翎……你再说一次，再说一次……”
可是再也没有人应答她了。
那血龙吞噬掉了沐翎之后，忽地开始扭曲了起来，就在血龙自己的身上迅速鼓起来了沸腾的水泡，长长的身躯曲盘交错，看不清中间的身子了，几乎是相融在了一起。
不过一息的时间，那血龙竟似疯了一样开始四处疯狂撞着，四周雷电尽数砸在了它的身上，炸开了无数个水泡，血泡四溅，不管落在那个地方都发出了“滋溜”一声，像是烫熟了一样。
沧琰没有意识擦掉自己脸上泪水，只是呆呆地看着结界里面的事情，那些复杂错综的场景，让人看不清，也根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血龙不知道撞了多久，终于哀嚎一般炸裂开来了，她的眼前就像是下了一场极为艳丽的红色雨，雷电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竟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血池干了，万鬼尽散。
待到这一场不知落了多久的红雨终于落完了之后，一切都变得幽暗了下来，再也没有那般触目的颜色了。
从地底缓缓升起来了星星点点的萤火，在这般幽暗的地方显得分外美丽。
沧琰却痴了，不自觉地伸出手去触碰那个萤火。
结界也散去了，没有了主人的法力支撑，这个结界便就自动消散了。
萤火像是有自己知觉一样，围着沧琰转了转。
她伸出掌心想要拖住它，那萤火便听话的落在了她的指尖。
沧琰不知道是哭还是笑，轻声试探道：“阿翎，是不是你？”
可是她一说话，就像是对着它呵了一口气将它吹走了一般，那萤火很快便缓缓地上升，在高处盘旋了起来。
沧琰站了起来想去够它，可是怎么够都够不到。
“阿翎，是你吧？”她脸上挂着泪痕，却微微笑着。
沧琰缓缓闭上了眼睛，面对着那簇萤火，低声道：“盘古大神，父神母神在上，我，司命星君沧琰，今以散去九成法术作三千福泽，以换魔族沐翎转世为人，若应我，请便立刻卸去我周身灵力吧。”
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她的耳边叹了一口气。
刹那间沧琰觉得浑身一重，她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睛跟着一亮。
这是应了！
应了就好，应了就好。
沐翎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与上古杀阵同归于尽，本该连魂魄都散去了，魔尊身陨更是不会落入轮回的。
可是她的法术被卸去了，证明至少盘古大神，以及她的父神母神是都同意了的。
沧琰欣喜地撑着自己的身子，仰着头看着那萤火，那萤火转了转，便终于消失了。
她近乎于疲惫地倒在了地上。
这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了，她似乎也没有什么气力了，即便好像什么忙都没有帮上的样子。
可她真的身心俱疲了。
沧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好像又看见了什么东西，终于露出了一丝心满意足的笑容。
只是再也回不去从前的时候了。
天命如此，过往不可追，却也未必不能够再向前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