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病房里，李睿查看患者朱雨的各项检查，跟肾内科主任低声交流。
肾内科主任：“dic已经得到纠正，肾功能也没有进一步损害。”
李睿：“从b超ct的结果，肠道症状没有改善在继续恶化。”他沉吟犹豫，半晌才道：“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各项凝血指标和肾功能稳定，应手术切除病变肠段，否则一旦发生肠坏死，毒血症，会再次引起全身反应，休克，dic。”
门口，朱雨的父母焦急地转来转去，老太太又急又气，一边掉眼泪一边念叨：“那个大夫开刀，让我们洋洋死在手术台上，这原因还不清不楚的，也不调查不停职，现在还在继续看小雨？！”
老先生：“常副局长说话，竟然一点都不放在眼里，难道就没有人管得了？！他什么了不得的背景？！”
朱雨同事气愤地道：“还真让您说着了！难怪他那么嚣张，我托人打听查了下，这位李主任来头还真不小，爷爷父母都是带将星的。前段时间为了不检点的女人打人闹得沸沸扬扬，这么闹恋爱的，能踏实好好当大夫吗？！”
老两口听了更是焦急，朱雨同事安慰道：“放心，常副局长也气坏了，已经去和上级反应了！至少要让上面来个调查组，把医疗事故调查清楚再说！不能让这么个纨绔子弟拿人命练刀玩！”
飞机上。
机舱内的灯已经打开。
乘客们大都醒来，有的站起来活动筋骨，有的去卫生间，空姐挨个送饮料。
凌远依旧在电脑上打字，那篇应急方案已经写满，各种标注密密麻麻。
他一边打字，一边对正经过的一位空姐：“请给我一杯热水。”
空姐看看手里推的车：“对不起先生，我现在这里都是冷饮，热水一会儿给您送来。”
机舱小厨房里，方才送水的空姐推车进来，再换上要送的早饭，看着旁边趴着的病恹恹的另一空姐小云道：“哎，小云，不好意思，我实在忙不过来，你能帮我给h50的先生倒个热水么？”
小云答应着站起来，不断咳嗽，轻轻揉着关节，去倒热水，刚拿起来暖瓶，倒了1/3，一阵咳嗽喷嚏，她赶紧转身咳了一阵，拿纸巾擦鼻涕扔掉，然后继续拿过来杯子倒水。
第一医院儿科。
林念初站在窗边，捧了一杯茶。
李睿走进来，林念初回头问：“小睿，朱雨怎么样？那个手术的孩子呢？”
李睿：“孩子一切稳定，已经清醒过一次，朱雨恐怕还是需要手术。因出血、DIC造成的休克在几乎置换血液后已经纠正，但是肠道问题继续恶化。”
林念初默默点头，静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我联系了在非洲工作时的所有同事，现在当地医院的一位传染科负责人传真给我了当时的9份病历。其中5份是儿童，2份是成人，恰恰跟我们这次所见的患者类似，3名儿童以高烧和剧烈腹痛为首发症状，2名儿童以高烧脑出血水肿为首发症状，病程急骤，5名儿童均在发病3天内DIC，死亡，最终皮下出血点明显；而成人则是出血热典型的皮下出血，醉酒貌，眼痛腰痛出现较早，但出现典型症状后，均迅速进展为内脏出血出血，4个成人1人因DIC死亡，另外3人最终痊愈。9人均为旅游者，是3家人。”
李睿：“您说的这发生在2年前？跟12年前曾经报道过的“沙狐热”是同种病毒么？”
林念初：“因为感染者的宗教信仰问题，没有能够做尸检和病毒分析，而2年前的这次当地医护人员接到报告前往草原区接病人时，已经做好充分防护，病毒并未进一步播散，所以，不能最终确诊是否12年前的“沙狐热”，但是症状与记载中的“沙狐热”十分相似。当地的一位护士给我们讲，12年前的流行，其实可能也不是这种病毒第一次侵犯人类。故老相传，这种疫病早就曾在地广人稀的部落群反复流行，最初流行的时候，若干部落整族的人死亡殆尽，疫病到来，如同飓风刮过，所以当地人叫它——飓风。”
李睿：“现在流行病所已经得到消息，g国传染病爆发，向国际卫生组织求援，但是具体的病毒分析统计数字也没出来，是否跟我们这次发现的病例相关，也没有确切证据，没找到传播环节。但是，他们的流行，我们的病例，您说的飓风，12年前的沙狐热……”他闭眼，神色沉重而带着深深忧惧，“林大夫，我现在……我现在就盼着凌院长赶紧回来，我今天甚至几次不由自主地朝他办公室走过去。”
林念初长长出了口气，苦笑：“我也是。不过，从昨夜他给我打过电话，就再没联系过，订票怎么也得1、2天。”
李睿笑：“说不出来为什么，我总觉得很快，他就能回来了。”
凌远合上了电脑，轻轻皱眉，靠在椅背上，一手按揉着胃部，从口袋里掏出药来，看见小云终于走过来，接过水道谢，吃药。咽下药，他又叫住小云：“请问，还要飞多久？”
小云一边咳嗽，一边回答：“还有3个多小时。”
黑暗中，窗外的路灯光透进副院长办公室的窗户，可见墙上的挂表指示3点半。
金副院长裹着毯子在办公桌上和衣而眠。
电话铃尖锐的响起，他翻身坐起，按亮台灯，拿起电话：“啊，区主任，你那边怎么样？……确定了是出血热？”
他脸色越发沉重，拨李睿电话。
李睿匆匆赶往副院长办公室，半途遇到林念初。
两人一起到达金副院长办公室时候
金副院长的电话正开着免提，那边区主任在说话：“我们到达时，三位病人中，孩子已经发生多器官功能衰竭，dic，抢救无效死亡；两个大人，抗凝支持治疗之后休克状态有所纠正，但是也出现了胃肠道出血的症状。我们根据病人提供的线索，查到病人所说的，所谓“中毒”死亡的邻居，很可能是死于出血热。而这位邻居，恰恰就是洋洋家的小时工。”
林念初一下站了起来，紧张地问：“那么小时工家人呢？”
区主任：“她的丈夫和孩子现在都已经感染，我们去她家时都有高热，被我们劝来医院。另外还有另外3户走得很近的邻居，也都出现感冒、关节痛的症状。只是，当地卫生所完全不具备诊断和治疗、抢救，尤其是隔离的条件…… ”
金副院长面有难色，皱眉犹豫：“可是，咱们现在的隔离空间已经非常紧张，如果再转入重症病人……”
林念初：“但是绝不能将患者留在当地卫生所，庄县地处山区，一方面医疗卫生条件和知识相对落后，一方面又是著名旅游景点，来往游客众多，如果病人在当地得不到妥善处置，这对于传染病控制实在是太可怕了！”
李睿点头。
金副院长：“我们现在也已经满负荷，一旦发生院内感染，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现在，我们连隔离服都已经不够，病房再进病人，就需要让其他还不够出院条件的住院病人出院，否则……这如果是车祸创伤，我们还可以加床，全体工作人员精细操作，可是传染病……”
李睿抱臂在办公室内缓缓踱步，神色挣扎，林念初支着额头，默然不语。
金副院长：“区主任，再给我们两个小时，看能否安排一下。”
金副院长、区主任、林念初三人各自在一角，金副院长打电话联系隔离服装供应商，李睿联系血液制品公司，林念初在网上查询。
突然，林念初抬头：“G国流行的出血热病毒分析已经公布出来了！应该各国疾病控制中心急性病控制司的官员都可以登录查询了！”
李睿和金副院长俱都停下，半秒之后，李睿冲金副院长：“我去跟流行病所交流。”
金副院长：“我去催病毒所，我们送去的样本也该出结果了。”
正此时，电话再响，林念初接起来：“区主任？”她听了半分钟，抓住电话，手微微发抖，深吸了两口气才对众人颤声开口，“区主任说，刚刚同去的传染病专家得到确认，那个死亡患儿洋洋家的小时工，也同时给另外一家患者清洁和做饭，那家只有一个62岁老人，传染病院的同仁用各种联系方式没有回复，申请撬开家门，老人已经去世至少2天，浑身出血斑。而这个老人，3周前曾有入境记录，正是去的非洲g国！”
飞机缓缓降落。
副院长办公室，死一样的安静，三人都盯着电话，电话里传来区主任急切的声音：“现在儿童医院院方拒绝将患病孩子转回，说没有床位了，负荷太大，也不具备隔离条件，三院也没有给回话，传染病院已经将所有需要隔离观察的可能患者和5名症状尚稳定的患者转回，4名重症的，可能随时需要手术，他们的外科医生认为不具备这个能力，咱们……金副院长，李主任，咱们能接收4名重症患者吗？”
金副院长掏出硝酸甘油的瓶子，拿了一粒含在舌下：“疾病控制中心的同仁已经去查询——”
李睿突然站住，神色异常坚定：“让区主任把病人转回来。”
林念初缓缓点头，金副院长慢慢地把脸埋在双掌之中：“咱医院2000多员工，近3000的住院病人啊，患流量全市最高，门诊……我不敢想啊！现在世卫的网站上已经说了，g国的出血热目前的病死率超过50%，传染性也远高于普通出血热，不仅体液、血液传染，还可以通过接触传播、消化道传播……”
李睿：“金老师，咱们是他们的最高上级医院，如果把病人留在那里，他们没有任何办法，也不具备相应常识和知识，更不能给病人和疑似病人信心。”
金副院长一愣，林念初眼里泪水迷蒙：“金老师，我也怕极了，可是，咱们下去的来自5个医院的9位专家是整个北方地区各省市的最高上级医院。平时的重症患者，卫生所转县医院，县医院转中心医院，中心医院看不了，300里紧急送到我们这里，他们所有的不管多大岁数的大夫，习惯管我们这里任何一个年轻大夫，都叫“老师”。现在，一个队的老师们为了这个病下去了收集信息，之后对完全没有手足无措的学生说：我们没办法，帮不了你们？不，我可以跟学生说，老师也没把握，甚至老师目前也没有好办法，但是无法对任何一个学生说，我不帮你了。”
李睿不再等，对着电话道：“区主任，把病人转回来，您路上一定小心，注意防护。”他挂上电话，再拨给曲总护士长：“曲老师，请通知全院各科主任副主任，20分钟后会议室开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