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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尾声春回万物生(2)

枪生说,是我讨来的红苕。

道人说,我饿了。能给我吃吗?

枪生解开包袱,拿出红苕递给道人,说,师傅,你吃。

道人说,我问你,我要是不收你,你会给我吃吗?

枪生说,师傅,你吃。我下山后再去讨。

道人流着泪望着枪生。

枪生说,师傅,你哭什么?

道人流着眼泪说,孩子,我哭善根未断。

枪生说,师傅,我吃一个,你吃一个。你不吃,我不吃。

道人说,我吃,我吃。我吃,你也吃。

道人流着眼泪吃红苕,问,孩子,你姓什么?

枪生说,我姓罗。

道人说,孩子,你不姓罗。

枪生问,你说我姓什么?

道人说,你姓王。

枪生问,师傅,你怎么知道我姓王?

道人说,师傅算出来的。

枪生问,师傅,你会算。你算算我娘姓什么?

道人闭上了眼睛,泪水流到脸上。道人说,孩子,你娘她姓傅。

枪生高兴了,说,是的。我娘姓傅。师傅,你算得真准。你太高明了。你真是神仙。师傅,你姓什么?

道人说,出家人不论俗姓。

枪生问,师傅,你没娘没父亲吗?你像孙悟空一样是从石头里变出来的吗?

道人说,对,孩子,师傅,无父无母,是神仙。

枪生说,师傅,我跟你,也做神仙。

道人叹了一口气,问,孩子,山下怎么没有枪炮声?

枪生说,红军走了。白军也走了,白军追红军去了。

云根问,啊,都走了。他们走了,山下的人在做什么?

枪生说,在烧火做饭吃。

道人问,是吗?

枪生说,是的。一烧火,烟就升起来了,我就闻到了饭香。

道人流着眼泪笑了,说,孩子,我们不当神仙了。还当什么神仙?你随我下山去,我们还俗,种田种地,生儿育女去!

枪生问,你收我?

道人说,我给你做父,你给我做儿,我俩合成一家过日子好吗?

枪生说,好!

道人进后屋,将被子捆了出来,叫枪生驮在背上,拿过枪生驮红苕的包袱,牵着枪生的手,说,孩子,你替我驮被子,我替你驮红苕,你随我下山去过人的日子!

枪生高高兴兴随云根道人下了山。

云根带着枪生下山后,在山下找了一个地方住下来。附近的人们不究云根的根底,也不究枪生的根底,都传凤凰观的道人还俗了,还带了一个道童做儿。云根带着枪生开山种地,搭砖造屋,日子里有了烟火,有了生机。还俗的云根找了山里一个死了男人的女人做老婆。结婚后,云根的老婆,给他十年生了两儿两女。

日子里枪生慢慢长大了,长成了十八岁的小伙子。云根张罗给枪生说了一房媳妇,生了一个儿子。枪生的儿与云根的小女儿同年同月生的。乡亲们都来祝贺,当做盛事传。

枪生的儿子满月后的那天夜里,云根同枪生将前因后果说破了。

真相大白。枪生泣不成声,叫了云根一声,舅。云根叫了枪生一声,外甥儿。双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云根流着眼泪,笑了,仰天一叹,此生别无它求,一声足矣!世事风云变化,变也好,化也罢,万变不离其宗。既然各知根底了,我们就各落各的根吧!

于是云根带着家人,搬回了夫子河边的傅兴垸。

傅兴垸人认出了他,接纳了云根和他的一家。

于是枪生带着家人,搬回了石槽冲。

石槽冲人唏嘘不已,接纳了枪生和他的一家。

枪生带着一家搬回石槽冲的那一年,老婆又一肚子生了个龙凤胎。枪生已是五口之家的一家之主了。枪生用三年的时间,完成了人生中一件大事。他历尽千辛万苦,把他所有亲人的骨殖都找到了,背回来,背到王姓的祖坟山上。枪生将亲人们挨着祖父和祖母,立碑安葬了。枪生在父亲的墓碑上刻着父亲的绝命诗:马列思潮沁脑髓,军阀凶残攫我来。世界工农全秉正,甘心直上断头台。枪生在母亲的碑上母亲的绝命诗:白云性高远,野渡生荒情。秋风无着处,河水两岸清。

枪生跪在祖母的坟前,对祖母说,祖母啊,孙子把亲人都找回来了,找回来挨着您了。您的一家又团圆了。

九月重阳,枪生带着他的老婆和孩子到坟山上举行隆重的祭祀。枪生带着老婆和孩子,依个给他的亲人磕头,叫他们安息。枪生给他的亲人,每座坟前烧很多很多的纸钱,将纸钱堆起来烧,让他们在阴间有钱用。

山风吹来,纸钱的灰,像漫天的蝴蝶儿,飞。

七十一

王幼刚是十六年后,一九四八年春天刘邓大军南下杀回大别山的。

十六年历尽艰辛,十六年枪林弹雨,终于盼来了胜利的晨光。

百万雄师过大江。身为师长的王幼刚带着部队在阳逻作渡江作战的准备。阳罗是倒水河、举水河的入江口。面对浩浩长江,王幼刚思乡之情油然而生。他忆起了群山里的石槽冲,那里是他的家乡。十六年音讯全无,估计母亲早已不在人世了。他嫂子,他的两个妹妹,他的一个侄儿,都死在天台山那场大火里了。他不知道那重重的大山里还有没有他的亲人?他记得当年红四方面军离开苏区时,他的一个侄儿,被一个姓罗的领走了。他记得他的侄儿叫枪生。十六年了,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他不知道他的那个侄儿,枪生还在不在人世间?

思亲难忍。于是他就叫一个侦察员化装成买布的,进山到大山里去打听。他告诉那个侦察员,他的家乡地名叫石槽冲。他不知枪生是死是活。他拿出随身带的一张当年的他大哥设计的油布票,叫那个侦察员带着,为了怀念大哥,他将那张油布票一直带在身上,珍藏了十六年。他对那个侦察员说,若是找到王枪生,就把这张油布票拿出来交给他。叫他带着这张油布票,到阳逻找我。这张油布票就是见面的凭证。

那个侦察员带着纸条进山去,费尽了周折,问到了大山里的石槽冲,找到了枪生。

那个侦察员对枪生说,你是不是姓王?枪生说,我是姓王。侦察员问,你是不是叫枪生?枪生说,我是叫枪生。侦察员说,你还活着?枪生说,我还活着。侦察员拿出那张油布票说,有人找你?枪生问,谁找我?侦察员说,给油布票的人。枪生拿着纸条一看,泪就出来了。枪生见了那张油布票就像见到了父亲。枪生问,是谁找我?侦察员说,不要多问,去了就知道。大战在即,我先走了。你带上这张油布票,按我说的地方去。

侦察员走了。枪生不知是福是祸,拿着那张油布票到夫子河傅兴垸找云根舅拿主意。云根看了那张油布票,对枪生说,这是你至亲的人啊!不是你至亲的人,拿得出当年的油布票?叫得出你的名字?你去吧!

枪生就带着那张油布票,顺着光黄古道走。一路的兵,一路的哨,检查过往行人。哨兵拦着,枪生就拿出那张油布票给哨兵看。哨兵见了那张当年苏维埃政府发行的油布票,知道是自己人,就放行。

枪生拿着那张油布票来到了长江边上的阳逻。王幼刚的师部就在那里。枪生找到了师部。王幼刚正在开会布置渡江战役。那个先回的侦察员等着枪生了。见枪生来了,那个侦察员进了师部,在王幼刚耳边低声说,一号,外面有人找。王幼刚问,谁?参谋说,你要找的人。王幼刚听后通身热血沸腾起来,对参谋说,叫他等一会儿,等我开完会。

王幼刚开完会,就出来了。春天的阳光格外的明媚,格外的亮。太阳下,王幼刚看见太阳底下站着一个后生。那后就像他的大哥,就像一个模子脱出来的。

王幼刚问,你是枪生吗?

枪生望着王幼刚楞住了,问,你是谁?

王幼刚说,你不认识我吗?我是你的三叔啊!枪生,你还活着?

枪生咧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枪生一下子扑进三叔的怀里,说,三叔,我还活着。

王幼刚拍着枪生的背,泪流满面,说,真没想到我们王家没死绝!还留着一个“人种”啊!

枪生拿出那张油布票,说,三叔,这张钱我还给你。

王幼刚说,侄儿,这就是你父亲啊!三叔给你,你留着。传下去,传给子孙后代!

一九四九年全国解放。一九五四年,全军授衔,王幼刚被授为共和国的将军。大别山里出的将军多,二百多个。王幼刚是其中的一个。王幼刚死后,骨灰按照生前遗嘱送回家乡石槽冲安葬。将军没有葬在祖坟山上。将军的墓建在大路边上,只要走进石槽冲就能远远地看见。

几十年过去了。鄂豫皖革命博物馆重修了,广阔,辉煌,灿若星河,聚集着革命英烈。广场高耸的纪念碑上,用大理石塑着手擎铜锣的像。那面铜锣就像一轮太阳擎在天上,闪闪发光。

二十年就是一代人。石槽冲王家的子孙成群了。夫子河边的傅家子孙也成群了。傅姓子孙据说在台湾当大官的很有几个,因为“江记”一支的有几个,服役于国军,解放前夕逃到了那边。两岸关系缓和后,经常有人回来省亲。

改革开放后,傅兴垸成了鄂豫皖三省交界有名的小商品集散地,傅姓子孙有许多做生意做到了汉正街,在当地富得很有名声。傅兴垸村和石槽冲村的村干部,都是傅姓和王姓的子孙当。

两姓的祖人,盘根错节。傅姓和王姓达成默契,清明时节,不在同一天上山祭祖。

有人来采访,问起过去的事。双方都不说。

他们说,书上有,书上都写着哩。

于是就请,请你到垸里去喝酒。

2008年12月6日1:30完稿11日修改,27日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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