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群星璀璨,双月争辉,西南的天穹中,紫雾依旧,大荒山脉默默盘伏着,松涛山脚下,杨柳村通明的灯火显得极为热闹。
别管认识的还是不大熟的,外乡来的,还是蹭热闹的,但凡来者,都被请上了桌面。那平常最不显眼的破院,此刻竟成了这场盛宴的主角。
戏班子是请的西宁郡里最有名的“青远宅”常驻名角,平常宝贝一样,郡太守想听那都要提前道一声,寻常人更是连入门的机会都不曾有。
再看那个个精壮干练的落云谷精英弟子,往日里哪个不是乡里乡间呼风唤雨的主!此刻竟也都一脸严肃,威严的给人站着当门丁。
婉转悠扬的青远郡独有曲调轻轻奏起,那台上的年轻戏角儿,挽了下白色的袖口,就韵味十足的唱起来:
“玉皇敕令嗯九重天啊~王母蟠桃会众仙呀~南山松嗡柏枝枝绿呐~~”
才开口没几句,底下就猛地爆出一片喝彩声。
这出“八仙祝寿”显然是极好的。
“来来来!我等一同举杯,祝老人家福寿安康,尽享欢乐——”院内一位高大汉子,身着华服,端着碗酒水,大声吆喝起来。
小院中众人闻声,一同站起,同举起手中酒水贺道:“祝老人家福寿安康,尽享欢乐!”声音洪亮诚恳之极。
旁边柳寒有些担忧的看着三爷爷哈哈大笑着将酒饮下,心中也是一阵感慨。
原来柳寒那日失踪,久寻不见,柳三石悲痛欲绝,一双老眼就要哭瞎,是辛井然大半年的陪同安慰,才将他轻生的念头压了下去。
到得年关,两位老人正坐在院中感慨万千,却见落云谷长老,邢昭森,也就是那华服大汉推门拜访。
待了解到事情经过,两位老人都是一阵唏嘘,不舍的同时,也都对上山修道的柳寒充满了期待,而恒岳宗赐下的“长春丸”则在柳三石的坚持下,与辛井然一人一半吃了去。
两年前,辛井然于睡梦中逝世。
柳三石半年没缓过劲儿来,寝食难安……
为了避免老人想不开,邢昭森推开了大多谷内杂事,竟代柳寒行孝!一直伺候柳三石左右,得知柳寒回乡探亲后,这场与寿宴一同举办的欢庆晚宴,也是他安排的。
对于邢昭森,柳寒是发自内心的感激,酒宴上虽不停地向其敬酒,话却并未说太多。
只是这份恩情,他会铭记在心。
在家近一个月里,柳寒精心侍奉三爷爷,尽可能的弥补自己的不孝,对于平日里关照三爷爷的乡邻,他也一一登门拜访,表达谢意。
辛井然那里,他去坟前静守了七日……
每个亲戚柳寒也都走了一趟,有贫寒的,就留些钱财,托邢昭森偶尔关照一下。
月光下,柳寒待三爷爷睡下,就出了门,缓步走到了邢昭森屋前。
小溪边,望着隐约的五座石桥以及天边的月与星辉,柳寒抛出鱼饵,重复着七年前他做了无数次的动作。
“小寒,你要走了吗?”邢昭森并未垂钓,他望着端坐岸边的柳寒,眼睛里闪着一种复杂的光芒。
“是啊,邢叔,下山期限已到,我必须要回去了。”柳寒提到‘回去’二字,心里莫名一痛,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叔懂,你放心去吧,家里有叔在,不会有事。到是你,将来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就是要常回来看看,你也知道,三爷岁数不小了……”说这番话,邢昭森已然是准备守到柳三石寿终了。
“嗯”
“邢叔!真是多谢了……”柳寒回过头来,眼泛莹光的看着邢昭森,目光深处的,却是坚毅至极的信念。
次日,柳寒含泪跪在柳三石面前说道:“三爷爷,孙儿不孝,要走了。”
柳三石深深的凝望着孙子,饱经沧桑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叹道:“寒儿大了,是个男人了,也该去展翅穹宇,闯荡一翻了,三爷爷不怪你,你走吧!放开的走吧!”
他说的极为平静,底下却压抑着几乎令柳寒窒息的酸楚……
柳寒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深深看了一眼三爷爷,冲着他使劲的点了下头后,便一甩头,转身大步离去。
这一走,或许便是永别了……
但,对修仙大业,长生之道的追求信念,却隐隐勾勒进柳寒的心底里,逐渐发芽。
穿过小溪,跃过五座石桥,柳寒踩着一根独木,顺着川流激涌的大罗江,以极快的速度驶向西宁郡。
西宁郡被大罗江四条分流穿插,水利发达,郡内建了数千座桥,而围绕这些桥的,就是那一栋栋宛如玉牌排列般的清一色小楼。
小楼多数是一层竹楼二层青浮木楼,三楼则看主人家家中富裕与否。
像那最中央的数座七层巨楼,都是用上等的飘风木、紫韧竹搭盖,个个占地极广,宏伟之极,里外都是被雕刻大师建筑怪才共同构造,皆是力求完美且独具特色。
“公子,松雪楼到了。”
船头,划桨的中年汉子,强打着精神提醒到。
“多谢船家了,这是渡费。”柳寒从船舱里走出,先是抬头望了眼四周,惊叹的同时,将手中三两碎银递给了船家。
中年汉子一接,顿时说到:“这…公子,小人就送了这么点距离,使不得……”他见柳寒摆了摆手就下船了,显然是不打算要了。
“嗨!今日是遇见了热心人啊~”
上了街道,柳寒驻足于“松雪楼”楼前,欣赏起这座精致的建筑物来。
“公子好啊,是住宿还是吃饭?在下识得这几座“名楼”所有菜品与房间规模布局,只要公子要求,一定保你满意。”一位一身蓝衣,腰缠七块小铁牌的青年人,凑到柳寒身旁,行了一礼,言道。
“我要去“源宇宅”不知兄台带我进不进得。”柳寒一回礼,故作玩笑道。
蓝衣青年先是细瞅了柳寒两眼,又是一阵沉吟,旋即猛一拍手道:“五十两!”
柳寒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成交!”
这“源宇宅”据说是宗门布下的一处暗点,极为隐秘,是柳寒拜访宏德道人,向他告辞时才知晓的。
宏德道人对柳寒说,如果不是遇到了特别的事情,就尽量不要去打扰驻守的师叔们,省得麻烦。
什么麻烦,宏德道人没说,可柳寒也明白,能让宏德道人这样讲明的,必然不会轻松。
只是,此刻如不去“源宇宅”寻求帮助,光是回宗复命都要赶数月路程,一路上要是再遇到点事,可就要等上大半年了。
到时候本就犯了“延迟上报”门规的柳寒,还不知要受到怎样的惩罚……这让他不得不前来拜访一遭。
“你且稍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蓝衣青年见柳寒爽快的答应下来,也不拖沓,竟转身进了“松雪楼”想来,是要去找什么人去了。
柳寒驻足等待,立于街边,前面是青青河道,宽约三丈,上面浮着零丁的船只,对面又是一条街道,放眼望去,最惹眼的便是那座“凤鸾楼”了。
此楼楼体全用暗红香楠木搭建,大红灯笼高高挂,朦胧曼莎户户遮。
隔了几条街都能嗅到那股与众不同的幽香。
三四五楼四角被建筑大师巧妙的错开,十二道粉红薄纱披落下来,随风摇摆,竟给人一种飘逸之感。
民间有传若从楼旁路过,便能听到婉转悦耳的清唱,一连十八天都不带重样的,因而底下总会围满了听曲的人。
连带着周围的生意都一起红火起来。
柳寒望着声名鹤起的“凤鸾楼”暗自琢磨着自己该怎样才能悄悄把事情给办了。
“公子!”恍然身后有人叫了声。
柳寒回身一看,正是那蓝袍青年。
“兄台可是找到了好法子!”
“那是,走,白某这就带公子进那“源宇宅”。不过,我方才见公子对那“凤鸾楼”眺望,可是在想一睹“轻水姑娘”芳容啊~”不带柳寒否认。
蓝袍青年又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继续道:“要说这胡阳四郡,最馋人的可就是这“凤鸾楼”了,为其朝思暮想者,当真是不计其数啊~”看他神色,竟也是一脸怅然,显然也是有一翻故事在那“凤鸾楼”里头。
柳寒听他叹息不禁一阵汗颜,坦然道:“不知兄台,可有法子让我与里面的媚叶姑娘会上一面?”这时他留意到蓝袍青年腰间的小铁牌少了一块。
蓝袍青年哈哈一笑,竟是停了一下,对着柳寒报拳到:“在下风流小玉生,白景轩!”
柳寒挠挠青衫,硬着头皮抱拳道:“在下白面才子,方晓宇!”
“我就说一见方兄就亲热,原来是同道中人!”他一脸惊喜道:“方兄放心,最多三天,我就安排那媚叶姑娘与你相会,到时方兄可定要把握机会,早日抱得美人归啊!”白景轩说着又拍了下手道:“小弟不久后可就要去找那“凤娘”救人去了。”
见白景轩越聊越亲热,柳寒暗自摇了摇头,对他的炫耀,故作不知。
“方兄,这源宇宅素来神秘,你进去了办了事赶快出来,小弟我在这儿等你。”白景轩将柳寒引到一户府邸前,竟递给了柳寒一道传音符。
柳寒再次多看了白景轩两眼,对着他摇了摇头道:“不劳白兄弟了,我进去时间要久些,咱们相约,三日后,松雪楼前见。”
“好!”
“来,这是五十两,等见了媚叶姑娘,我在给白兄弟三十两买壶好茶喝。”
白景轩欣然接过银票,郑重道:“放心,保证给方兄安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