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色的雾气自那燕子楼主所站立的位置挥散而出,惊动了附近的每一个人。不论是燕子楼的杀手还是那些奋力抵抗的侠客,就连洛栩也微微侧目,皱起了眉。
“小子,用不用我帮你?”洛栩直接开口问道。
“洛大哥别激动,这种程度我还能搞得定。”陈孟摇了摇头,又看向一边剑已出鞘的杨云道,“你也乖乖的别动,现在这满身是伤的模样,那玩意一巴掌就能拍死你。”
杨云脸色有些难看地把剑收了回去,冷声道:“希望你待会别被打的做狗爬。”
陈孟摆了摆手笑道:“你放心,到那时就算我不求救,你也会来帮我的。”
谈话间,云雾散尽,一个穿着红衣戴着血燕面具的人缓缓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哇!”
一声惊讶的大叫,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陈孟那里。只见他上下打量着那换了模样的燕子楼主,点了点头道:“不愧是练魔功的,穿衣服都和我们不一样,黑色外衣里面还得套一层红色的。哎那个谁,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燕子楼主下意识回了句:“什么问题?”
陈孟好奇道:“虽然现在要入秋了,但你顶着这么大的太阳,穿两层衣服,你不热吗?”
“噗哈哈哈——”
陈孟的发言惹得众人哄堂大笑,洛栩笑的剧烈咳嗽起来,连那边没给过他好脸色的杨云也扯了扯嘴角。他身边的谢三睁开眼看了陈孟一眼,对着杨云道:“且不论你师兄武功如何,单凭这张嘴,也能气死不少人了。”
杨云摇了摇头道:“这就是我最讨厌他的地方。他永远有那么多废话,而行走江湖时,这些废话往往只是图一时痛快,却会给他带来很严重的后果。”
果然,随着他话音落下,那血红色的身影便直直向着陈孟冲了过去。陈孟感觉到他周身炽烈的魔氛,丝毫不敢大意,右手一动便将折扇展开,用那绘着千里江山的扇面接住了他的一掌。
“嘭——”
掌扇交接,一道白色人影被击飞丈许远,落地后又连退十几步方才稳住身形。陈孟低头看着自己长衫的下摆沾上的尘土,脸色有些不悦。再一抬头,燕子楼主那血红色的身影已近在眼前了。
一只拳头破风而来,陈孟在千钧一发间收拢折扇,两手抵着扇子挡在了这一拳之前。
“噗——”
一口鲜血喷出,陈孟整个人再被轰飞丈许有余,又连退了十几步方才稳住身形。燕子楼主紧追不舍,一个闪身便又到了他的面前。此时二人已经脱离了那一处战团,来到了荒村的中央,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战场。
燕子楼主看着陈孟苍白的脸色笑道:“陈少侠的功夫,似乎并没有你的口才这般出众。”
陈孟啐了口唾沫,抹了把嘴角的血笑道:“功夫好不好,得打完了才知道。”
说着整个人便主动向着燕子楼主凑了过去,一拳直击他面门。燕子楼主随手一挡,刚要出言嘲讽,却发现眼前已不见人影,反倒是背后有破风声响。略一思量,他便知道陈孟打的是什么主意,显然是自知无法硬拼内力根基,所以选择近身缠斗,以快破式的路子。
燕子楼主摇了摇头道:“凭这种手段,可奈何不了我。陈少侠不若乖乖束手就擒,让我也省些力气。”
陈孟不答话,只是一味发动着攻势,拳脚掌扇诸般变化,配合他那变幻莫测的身形落在燕子楼主的周身。然而实力差距显而易见,虽然已过了近百招,却无一奏效。每每在陈孟即将触及他的时候,他的拳脚肩肘便随心而至,后发先至地挡下攻击。
“够了!”
燕子楼主低喝一声,周身魔氛暴涌,那股气势整个将陈孟震开,连退几步才停下来。
陈孟摇摇头:“还不够。”
说着整个人便又向他掠了过去,一掌拍向他的后脑。
“我说,够了!”
燕子楼主豁然转身,陈孟只觉眼前一花,下一刻喉间便是一紧,一股窒息感,自那卡在脖子上的大手上传来。
“陈孟——”
“陈小弟——”
“陈少侠——”
“陈师兄——”
一时间惊呼四起,所有人都没想到陈孟与那燕子楼主对上的结果会是这样。杨云虽没说话,却也面露紧张之色。洛栩咳了一声,对杨云道:“别担心,那老杂毛敢动陈小子,我就直接去杀了他。我打不过,就大家一起上!”
燕子楼主看着被制住的陈孟,缓缓道:“同样是他的门下,和杨云比起来,你的功夫实在是不到家。”
“但与你的功夫比起来,更悲哀的是你还有一张不安分的嘴。”
“你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挑衅我,是因为你觉得我不敢杀你,也不会杀你。一来你是他的儿子,二来你身上有我想知道的秘密。”
“但你可能忘了,要让一个得罪自己的人付出代价,永远不只有死亡一种方式。”
“想知道吗?我会用什么方式对待你?我会切了你的手脚,把你装在罐子里养着,知道我得到我想要的秘密为止。”
“得到我想知道的秘密之后,我会把你送到西山合月宫去,给那个女人看看。到那时,她一定会动手杀了你吧?我要让你在我的手上发挥出最大的价值,不论生前或是死后。”
燕子楼主语气平静地说着话,再一看陈孟的表情却出乎他的意料。那张脸上没有害怕、恐惧、惊慌,甚至连窒息的痛苦都没有。
尽管已经憋得通红,但那张脸上,只有淡淡的微笑。
燕子楼主直觉有些不安,但不知道这股不安出自何处。他思前想后,却找不到源头所在。就在他准备再开口,以陈孟来要挟在场群侠时,陈孟终于艰难开口了。
“刀……”
燕子楼主眉头一皱,正要将他放下细细询问,却惊觉身后一道破风声起,直直向着他的后脑袭来。他微微侧头躲过一击,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银色的物件自他脑侧飞过。
“唰——”
一个奇怪的声音响起,那是混合着拔刀出鞘与刀刃划破物件的声音,显然这一刀已经快到了极致。
燕子楼主那只掐着陈孟脖子的手已经松开了,他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松开的——或许是躲过那偷袭的一刻?还是惊觉自己脸上的面具被劈碎的那一刻?
他怔了怔,看着面前一手按着脖子大口喘气,一手提着银刀的陈孟,有些颤抖道:“刀……刀……”
“咳咳咳,差点没掐死我。”陈孟平复了一下呼吸,一脸鄙夷地看着他道,“刀怎么了?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没见过刀是怎的?”
燕子楼主一脸惊惧:“那把刀……那把刀是……”
陈孟有些无奈道:“一把破刀都能把你吓成这副模样?你快别当杀手头子了,回去种田吧。”
燕子楼主还想说些什么,陈孟却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这把刀就是当年那把银刀,世上能破开你们的血燕面具的,也只有这把刀和墨玄墨渊两把剑了。你现在还有半个时辰的活路,赶紧交代一下后事吧。”
燕子楼主听见这话,目光一时黯淡下去,他将那已被劈成两半的血色面具自脸上缓缓扯下来,过程中竟有丝丝剥皮剔骨的声音传来,显然那面具不是简单地挂在脸上,而是和面上皮肉纠结在了一起。
面具取下,他的脸上已是血肉模糊,两边眉角上都少了一大块肉。他看着眼前浑身是血的白衣少年,由衷叹道:“好深的算计,着实教人佩服,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笃定我会出现,从而提前在这里备好了银刀呢?”
陈孟摇了摇头:“你将因果倒置了,我并不知你会出现,我只是担心出别的事,所以才一早就叫人把银刀备好了。”
燕子楼主转身,看向身后那屋子里缓步走出的漂亮女子,忍不住赞叹道:“顾盼多姿,眉目如画,藏身于两大高手的战场中却没被发现,好一个心思细腻的美人!”
面对他的赞美,那女子却叹了口气道:“我哪里是心思细腻,这都要拜公子所赐。连这房子的位置,都是公子挑的。”
说着有些幽怨地看了陈孟一眼,嗔道:“要是公子挑的位置再偏差一点,杨云和谢三就要在我头上打架了。一个不小心,公子便再也见不到奴家了。”
陈孟摇头道:“我只是觉得,这个位置算是村子正中央了,万一出事了,无论在哪边都比较方便来取刀。”
燕子楼主夹在两人中间,看着陈孟和那女子说话,突然笑了:“血燕面具被破,我虽然只剩了半个时辰的生命,却也足够做一些事情了。”
说着便伸出一只手向那女子探去,女子惊呼一声,抽身急退。陈孟看着这一幕摇头道:“我劝你最好别这么做,否则……”
“否则我们就要揍你了。”一个敦厚的声音从那小屋里传了出来,紧接着走出一个胖胖的人影来,正是那西山合月宫的马掌柜。他的身后还跟着白玉辰以及那八个合月宫的弟子,一个个杀气腾腾地看着面前的燕子楼主。
那年轻女子急忙跑到白玉辰身边,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辰儿你怎么不早点出来啊!”
白玉辰有些尴尬地笑道:“刚才想着陈孟能大发神威直接收拾掉他,我们就没想动手。”
燕子楼主认出这一行人的来历,又转头看了看陈孟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大笑道:“好个西山合月宫,好个陈孟!你们竟然能联手算计我燕子楼,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陈孟有些好奇道:“我为什么不能和他们联手?”
燕子楼主冷声道:“我不知道你许了这几个人什么好处,才让他们不惜违背门规也要帮你。但今日之事若传到柳宫主耳中,你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陈孟一脸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对那边的马掌柜道:“马掌柜,不如你和这个快死的家伙说说,你们宫主前几个月新订的门规?”
马掌柜有些恨恨地看了陈孟一眼,才走上前清了清嗓子道:“西山一脉门人,不得为难于陈大侠及其后人,如有违背,以极刑处之。”
燕子楼主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可……可你们不是……你们宫主和陈希……”
陈孟一脸不耐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啊,啰里啰嗦的还净关注人家私人感情问题。人家两口子吵不吵架,关你一个外人屁事?”
燕子楼主哑口无言,仔细想想也是。这段二十年前人尽皆知的缘分故事到了今天,在场这些人里,除去陈希的后人陈孟和合月宫一众门人,以及那与陈孟关系匪浅的貌美女子外,仿佛只有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
看他愣在原地,陈孟又催促道:“我说真的,你有什么事就赶紧去办,不然死了可就来不及了,这位所谓的燕子楼主。”
“什么?他不是燕子楼主?”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震惊,连那燕子楼主也不例外。他那恐怖的面皮上翻起一抹微笑道:“陈少侠莫不是糊涂了,先前还口口声声说我燕子楼主,怎么这会反倒改口了?”
陈孟扶额叹道:“你果然语言表达能力不行,理解能力也不过关。我先前说的意思是,就你这水平,就别假装燕子楼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