滦州城里,城东一条民居旁普通街道的街边,此时正有两个人站在那里。
白玉辰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偶尔路过的行人,向杨云问道:“你说要去打探消息,结果就是来这里干等着啊?”
杨云点了点头笑道:“就是这里没错,等下去,我们的消息就来了。”
“难不成消息还能自己送上门来?”白玉辰一脸不信道,“我们与其在这干站着,还不如直接敲门问问孙平他们家邻居呢。”
孙平家在哪里,先前他们在客栈时便已知道,加上刚才谈话时老李也曾提过两句,更是省去了不少找寻的功夫。只是来到这里之后,杨云在周边转了一圈后便拉着白玉辰站在了街边没有动作,让她很是奇怪。
杨云摇了摇头,手指着孙平家的大门对白玉辰道:“你看这边的房子——”
白玉辰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只好疑惑道:“你让我看什么?这不就是一间普通的民房吗?难道里面还有什么玄机?”
杨云摇头笑道:“不是让你看里面,是让你看外面。”
“外面怎么了?”白玉辰看了看那房子,又转头看了看这边,“城内规制也没问题啊,房屋排布很整齐。”
“对,很整齐。”杨云点了点头,“整齐到让人一眼就看出不对来了。”
说话间,杨云已经一手挟着白玉辰的纤细腰肢一跃而起,白玉辰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到身后有破风声传来,随后便是硬物碰撞街道上的青石板的声音。
杨云放下白玉辰,转身看向刚在站立的位置,此时那里正插着一根漆黑的弩箭,箭头已经没入青石板内,显见浓烈杀机。
白玉辰后知后觉,被吓了一跳,惊呼道:“这是……”
杨云点头,面色凝重道:“是燕子楼。”
说话间,他抬起头环视四周,只见这条街巷两边民居的墙头上已经满是戴着银色面具的杀手。此时他们露在外面的除了那张面具,便只有一把小小的黑色手弩。
而巷子两边也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被团团围住了。
白玉辰面色惨白,她知道这样的阵仗意味着什么。如果是杨云一个人,凭他的本事要脱身很容易,但带上自己后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她咬着嘴唇道:“杨云,你……不必管我,你先……”
杨云突然开口道:“出来吧,你知道这些人拦不住我。”
一声短促的笛声过后,那将他们团团围住的黑衣杀手便瞬间退去,无论墙头还是巷口都已空空如也。如从来没有人出现过一般,这小巷又再度恢复了平静。
白玉辰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身边的杨云,只觉得他在自己心中的形象越加厉害起来。
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小巷的平静,一个戴着血色面具的黑衣人出现在了巷口。
“孤身前来,你是觉得我不敢动手杀你吗?”杨云眯起眼睛冷声道,“燕子楼主。”
四个字,饱含怒火,却也冰冷非常。怒,怒的是燕子楼几十年来灭不尽的传承,一次次的死灰复燃;冷,是杀意,更是恨意,恨不能即刻与眼前人拼死一战。
“燕……燕子楼主?”白玉辰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
燕子楼主笑道:“白姑娘何必惊讶?人总是喜欢做出人意料的事,我也不例外”
说着又对杨云道:“阁下又何必一见面就如此紧张?或许听完我说的话,你就不再执着于杀我了。”
杨云有些好奇道:“我实在想不出,你与我有什么好说的,我又有什么理由在这里听你说。”
说话间,他已经反手自背后书箱里取出了墨玄剑握在手里,漆黑的剑锋出鞘,在日光下闪动莫名光彩。
燕子楼主摇了摇头笑道:“阁下这话倒真是让我伤心,为了今日这一次见面,我可是诚心诚意费了好大的功夫。”
“哦?杀了个人制造骚乱,再找一些所谓人证混淆视听,借机暗中布下手段,这就是你说的诚心?”杨云笑问。
燕子楼主不置可否,只是道:“这些都不重要了。”
“嗯,确实不重要。”杨云点了点头,“重要的是你能不能自我手下活着逃走。”
话音未落,杨云已经持剑掠至他面前,冰冷的漆黑剑锋抵住了他的喉咙,却并未再向前,而是问道:“现在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燕子楼主面具上露出的双眼中却并无半点惊慌,只是平静。他感受着杨云周身的杀意,笑道:“杨大侠何必如此行事?连说句话的机会也不愿给我吗?”
“我为什么要听你说话?”杨云面带讥讽道。
燕子楼主摇头轻笑一声,两根手指搭上墨玄的漆黑剑锋,叹了口气道:“看来阁下是打定主意,要让我和这位白姑娘一命换一命了。”
杨云豁然转身,这才看到在白玉辰身后的街道两边墙头,那些手弩杀手不知何时已经又悄无声息地露出头来,只是自己先前全副心神都在燕子楼主身上,所以并没发现这些不入流的老鼠们的小动作。
见杨云突然转身看自己的方向,白玉辰也意识到了什么,转身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但她却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等待着杨云的决定。一来二人虽然算得上熟识,但满打满算也不过认识不到一月,期间杨云又对她以礼相待,没有什么更深厚的交情;二来她先前也打定主意,如果情况危急之下,绝不做杨云的拖累。
杨云转过头去,透过面具上的孔洞,看着燕子楼主眼中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冷声道:“让你的人撤走,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燕子楼主笑道:“杨大侠果然识时务。”
说着话,他抵着墨玄剑的两指也微微用力,却听杨云道:“把你的脏手拿开,不然我不介意削断你两根手指。”
燕子楼主一怔,随即默不作声地松开了手,同时打了个手势,便听到一声短促的笛声响起,两边墙头上的杀手又一次无声退去。
杨云收剑入鞘,对面前人冷声道:“有什么话就赶紧说,我很忙,没有时间陪你聊天。”
燕子楼主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领口,这才笑着开口道:“如果杨大侠是忙着查明这件案子的真相,那应该没什么必要了吧?想来杨大侠已经看穿了我们的布局,也知道我们的目的了。”
“你们要对白萍剑庄动手?”杨云道。
“事实摆在眼前,阁下又何必不相信呢?”燕子楼主笑道,“如果杨大侠是忙着想和这位白姑娘共度良辰,那在下便要恭喜杨大侠了。”
“哦?何喜之有?”杨云好奇问道。
“因为已经有人去临城,为杨大侠解决了后顾之忧,从今后在外风流,不必再担心家中发妻……”燕子楼主顿了顿又继续道,“好像也不能叫发妻,只能叫未过门的妻子吧?”
“锵——”
漆黑色的剑锋再度出鞘,直直抵住了燕子楼主的喉咙,那剑锋的前端甚至已经刺破他的皮肤,渗出丝丝鲜血。
“我说过,有些事你们不该做。”杨云的声音再次变得冰冷无比,夹带着杀意与怒气,让整个小巷都莫名地有种压迫感。
燕子楼主定了定神,对他笑道:“哈,杨大侠何必对我动怒?我也只是个局外人,偶然得知了一点消息,想给杨大侠传个话,缓和一下我们之间的紧张关系而已。”
“是谁?”杨云追问道。
“这世上想拿捏杨大侠软肋的人很多,但大多数都没那个胆子,少数有胆子的做了,结果收到了惨痛的教训,比如我们;而另一些还没来得及去做的,有些看到我们的下场被吓到收敛心思,另一些则觉得自己有实力接下你的怒火……”
燕子楼主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杨云直接打断道:“燕国王室是吗?”
“我可什么都没说,这都是杨大侠自己猜出来的。就我所知,他们派出去的人也才刚刚动身而已,杨大侠此时去还来得及。”燕子楼主笑道。
杨云缓缓收剑入鞘,盯着手中剑看了半晌,突然抬起头道:“你在这个时机传了这个消息给我,就为了让我不参与到你们针对白萍剑庄的这一道飞花令中,果然是好算计。”
燕子楼主低头拱手:“杨大侠过奖了。”
杨云冷笑一声,转身走出两步又停下,回头问道:“只是我虽然不在,但他仍在,你们便这么有信心能解决得了他?”
燕子楼主沉默下来,静静与杨云对视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杨云转身欲走时才开口道:“你的师兄很厉害,但我们自然有所应对,阁下不必担心。”
杨云转过身去,脚步未停,口中道:“他可不能以常理度之,希望你们不要栽了跟头。”
白玉辰呆呆地看着走到身前的杨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直到杨云唤了一声,才如梦初醒般跟上他的脚步走出了巷子。
出去后转了个弯,又走了一会来到了客栈的后门,杨云才停下脚步道:“你应该有很多想问的,但我现在没有时间与你说。如果你想知道,可以随我一起去趟临城,或许路上我会一一为你解答。”
看着白玉辰犹疑不决的脸色,杨云又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回去里面,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但无论哪边,接下来都很危险,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说完就绕到客栈的马厩那边,将自己的白马牵了出来。白玉辰看着牵着白马的杨云,反复思量之下终于开口道:“我跟你走。”
“好。”
杨云点了点头跃上马背,一手将白玉辰拉了上来坐到了他怀里,不顾白玉辰羞红的脸色道:“时间紧急,我们必须全速赶路。”
说着口中喊了声“驾”,座下那曾被陈孟叫做小白忽悠众人的雪燕便直直窜了出去。
白玉辰只觉得被他抱在怀里浑身发烫,脑子也晕乎乎的,直到出了城门被凉爽的山风一吹才反应过来,有些焦虑道:“我们就这么走了,他们会不会担心啊?你师兄那边……”
杨云轻声道:“不必紧张,我已经给小二说了,让他告诉他们一声。”
白玉辰这才点了点头,暗想这样两个人一起似乎也不错,起码算是圆了自己在大漠里一路上的愿望了。
另一边的客栈里,陈孟正和孙平聊着天,听孙平讲起他家的惨事,又听到他自小被人说是天煞孤星,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亲人故去了,咱们更要好好活着。”
孙平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伴着另一个小二的身影传了过来。
那小二跑到陈孟身边,气喘吁吁道:“客……客官,你那个朋友托我给您带个话……”
陈孟一时摸不着头脑:“什么朋友?什么话?你慢点说,不急……”
“他……就那个背着书箱的书生……他说……”小二咽了口唾沫,继续道,“他说回家去了,让你别挂念。”
“杨云回家去了?”陈孟吓了一跳,从座位上站起来抓着那小二的胳膊追问道。
小二点了点头,继续道:“他还说……”
“说什么?”陈孟急道。
“说我尽快把话告诉你,就能从你这领赏钱,二两八钱银子……”小二说着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陈孟,他方才也是被冲昏了头脑,这会才反应过来,只是传句话而已,凭什么就能拿二两多银子呢?
看着那边默不作声地陈孟,小二有些紧张道:“客官您要是嫌多,那就二两……不不,您随便给点赏钱就好,也不枉我这么费力气跑一趟……”
陈孟脑中正想着这二两八钱银子的事,被小二打断,没好气掏出一锭银子甩了过去道:“给你五两,别烦我。”
小二欢天喜地地拿着银子离开了,只留陈孟在那里嘀咕着:“二两八钱,二两八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