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交叉的小巷真是难走!我一路打听,终于再转回中街时已是夜晚。
夜幕下,漆黑的中街上空空如也,街两旁的店铺也大都闭门休息,只剩下零星的几家酒楼、伎馆高挑着华灯,热闹依旧。我在门前看了一阵,捏了捏手上的这点钱,还是先去内城看一看吧,但愿太学院的门没有关。
走过这段明亮,前面再没有亮灯的店铺,黑暗里透着一丝诡异。我紧了紧包袱,壮着胆子继续向前赶了一程,隐约看见前面的拐角处转出一队兵士。
他们也看见了我,对着我喝了一声,“站住!”
我听从他们的话,规规矩矩地停在路中央,心里没有丝毫慌张,反而更加坦然。
一个骑马的军官挡在我身前,强硬地叱问,“叫什么名字?”
“张朝。”
“不知道宵禁吗!”
宵禁?亮亮好像对我提起过,不过亮亮提及宵禁的本意是为了告诉我那些管理平民的手段,要我不用在意。我学着亮亮对待下人的样子,冷冷地望着马上的兵士没有回答。徒步的兵士们围拢上来,拄着手里的兵刃,看热闹似的瞧着我。
军官见我没有怯懦,警觉了起来,“家住哪里,父亲是谁?”
“家父名叫张伷!”
这话一出,原本嬉笑着围看的兵士们立马骚动起来。
“谁?”
“张伷?”
“戍卫大人?”
“我猜是!”
“别吵!”军官从马上跳下来,叫过一盏灯笼仔细看了看我,询问的语气也软下来,“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下午的时候和车夫走散了!”
军官没有再追问,叫过左右的兵士暗暗交代了些什么,上马带着队伍离开。两个兵士一左一右地护送,更贴切地说是押解着我来到一家名叫“云鹤楼”的地方。
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灯火通明……这家客店的奢华怎么形容都不为过,但奇怪的是如此华丽的大厅却空空荡荡,没有一张饭桌一个宾客。
店里的伙计见我们进门急忙拦上来,“哎哎哎,两位兵爷留步。别怪小的多嘴,这地方可不是你们进的?”
“不是我们进,是这位公子要进。”兵士答。
“公子?”伙计低头看着我,小心询问,“恕小的眼拙,这是谁家的公子?”
“戍卫大人!”兵士答。
“戍卫大……少爷?”伙计吃了一惊。
“是呀,不然也不会带他来这儿。”士兵说。
“里边请!里边请”伙计将我请上座,回身让人去叫掌柜,“小少爷稍等,我们掌柜一会儿就来!”
掌柜大概是把“小少爷”当成了亮亮,急慌慌地从里面跑出来,见我不是先是怔了一下,但还是向我行礼,试探着问,“敢问这位小少爷的大名?”
我懒得和他浪费口舌,将名帖从包袱里拿出来,递过去。
“张朝?”掌柜小心翼翼地捏着名帖,端详了良久,“还真是二少爷的字!”
“准吗?”我轻声催促。
“准!准!”掌柜毕恭毕敬地将名帖还给我,吩咐伙计,“带小少爷上楼。”
“欸!”伙计偻着身子,脑袋恨不得压得比我还低,“小少爷,这边请。”
我不耐烦地站起身,由伙计指引着来到二楼。华丽的装饰已经见怪不怪了,吸引我的注意的反而是不远处一个身穿素衣的少女。
伙计看了看我的目光,对着那少女招了招手。
少女款款走过来,眉语目笑地向我施礼。
“好好照顾小少爷!”
“嗯!”少女微微点头,接过伙计手里的包袱,牵起着我手进客房。
经历这一番,我终于明白亮亮口中常说的“我们”是什么意思了。这种凌驾人上、作威作福的举止和言行还真是别人一捧便无师自通了。
少女照顾着我沐浴,更衣,吃饭,睡觉,身上清新的香气,格外好闻!
第二天清晨,我让掌柜给我安排一辆马车,送我去太学院。掌柜满嘴答应,可直到下午才将马车找来,亲自驾车将我送去内城。
路上的景致一如既往的喧嚣热闹,卫兵们仔细核对,检查,登记,最后放行。
巨大的圆形广场,高大的先圣像,庄严的白石寺。时隔八天,终于是回到了太学院门前,我看着门上的那块匾额,正有些感慨,有人从后面拽了我一把。
“喂!”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掌柜先一步抢过来,抓住那人的手,“这儿可是内城,想闹事也不看看地方!”
那人倒是从容,指了指马车上的牌子,“认得那个吗?戍卫大人让我来接少爷回去!”
秃鹫的声音?我止住掌柜,抬头看见斗笠下的那张脸,还真是他!掌柜蹲下身子,向我询问了几句,确认后驾着车离开。
我憋了一肚子的话,迫不及待地向秃鹫说起了我被赶出客店的经过。
秃鹫没有丝毫惊讶,“上车!”
想来也是,马车就停在眼前,秃鹫必定去过客店,也必定问过了事情的前后经过。
我跟在秃鹫身后,“我们去哪儿?”
这时,秃鹫说出了那句改变我一生的话,“树欲静而风不止,也许你是对的!”
“什么?”
“他们已经追到这里了,用不了多久肯定会有大动作。能大到何种地步谁也不知道,但找你肯定不是难事。”秃鹫将我抱上马车,“跟着我去宁洲吧。到了那儿,我教你一些武艺,至于是用来防身还是用来寻仇,你自己决定。”
“真的!”我感受不到秃鹫所说的危险,只是喜出望外。
秃鹫看着我高兴的模样无奈地笑了,明明知道这条路上荆棘遍地,现在却也只能如此了。
马车沿着官道原路返回叶口,停在张府门前。我在秃鹫的再三催促下去往后堂拜别义母,将秃鹫写给义父的书信交上去。义母脸上的欣喜慢慢冷下来,将书信放在桌上,什么都不再问,起身,离开。
我从后堂出来,看见亮亮正在一旁等着我。
“你是要走吗?”
“秃……丁叔父准备带我去宁洲!”
“我还打算下个月带你去外爷家玩呢。”
“等我回来再去吧。”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说不准,但肯定会回来。”
“娘给你绣的那个香囊你好好保管着,说不定以后会用到。”
“嗯。”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