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2月14日,一纸传真从南国深圳地铁有限公司发至中原合肥中铁四局那幢10层办公大楼里:中铁四局集团公司中标深圳地铁5标段。顿时,从那幢大楼里传出一片喜庆中标的雀跃欢呼声!面对首次获得大特区市场的中标喜讯,集团公司的首脑们更显得格外振奋。于是,一切法定的行政的开工程序,都按“深圳速度”在向特区进发——
7日后,四局集团公司董事长高贵平由合肥飞抵深圳。在灯火辉煌的五洲大酒店与业主方深圳地铁有限公司董事长陈玉明庄严地签下了工程合同书。合同载明:5标工程位于深圳市深南大道中部从深圳大剧院至科学馆之间(以下简称“大一科区间”)的地下双线隧道构筑,和兴建一座地铁车站“科学馆站”。工线全长1366.5米,合同价为2.005亿元。大一科区间隧道主体竣工期为22.5个月,车站竣工期为24.5个月。这就是说这个人称“标王”的5标两项工程,都必须要在2002年底前后完成,以确保深圳地铁一期工程于2004年底全线建成通车。
几乎与此同时,中铁四局领导层就成立深圳地铁指挥部和5标项目经理部及其领导人选、参战队伍作出了紧锣密鼓的决策。决定由在中国铁路建筑界享誉一方的建筑专家、四局集团副总工程师58岁的周振强挂帅一线,出任工程指挥部(以下简称“工指”)指挥长。同时委派另一位年富力强的副总工程师仝学让任副指挥长兼项目总工程师。对参战队伍和项目经理部负责人选,四局的领导们更是慎之又慎,好中选优,最后选定由中铁四局集团旗下的一支素以善打硬仗、恶仗而著称的劲旅——第五有限公司承担深圳地铁5标段工程任务,并由五公司两位屡建奇功的副总经理吴西连、薛模美先后出任项目部经理。
一切都是超常规的速度。以周振强为主帅的中铁四局深圳地铁指挥部于合同签订第二天便在深圳宣告成立,其精干的指挥部班子随即开始运转。五公司调兵遣将,星夜兼程,他们从全国各地参战于铁路、公路建设工地上挑选出百余名技术管理精英,也于3日后从九江基地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深圳大鹏湾畔,开始了筑营房、搞宣传、调运设备等一系列开工前的准备工作。其昂扬之情,溢于言表:
“呵,深圳,我们终于跨进来了!”
“干吧!一块肥美的‘蛋糕’……”
一切似乎是这样,一切又似乎并非完全这样。当初闯深圳地铁的中铁四局人沉醉在一片中标喜悦的狂潮中时,周振强给这班人稍稍洒了点凉水。他对工指与项目部的一班人说:“大家的热情是好的,但不要高兴得太早,咱们争来的这个号称‘标王’的5标段,我看不见得是块好吃的‘蛋糕’,说不定是块难啃的‘骨头’。”当时在深圳指导工作的四局一位领导也同意周振强的看法。
周振强的话听起来似乎有点杞人忧天,实则是发自肺腑之音。在座的诸位,还有谁比他更了解这项工程的底细,更懂得什么叫“科学”的确切含义呢?早于4年前的1998年,周振强在指导上海地铁、主帅广州地铁1、2号线的同时便受命跟踪这个项目。待至1999年国务院正式批准深圳地铁上马时,从编标书、投标到工程设计全过程又都是他一手组织操作的。中标后,他和大家一样的欣喜,所不同的是,他在欣喜中多了一份忧思,可谓七分欢喜三分忧。让他忧虑的有两点:一是参战队伍的地铁施工适应能力;二是深圳的水文地质条件。周振强对四局决定前来参战的五公司这支队伍太了解了,了如指掌。打上世纪60年代他从上海同济大学桥梁专业毕业参加工作以来,没进过第二个家门,几十年风风雨雨一直转战在四局参与全国各地的铁路、公路、桥梁建设工地上,把毕生精力都献给了铁路建筑事业。经他亲手设计建造的各类桥梁不下40余座,新线和改线铁路建设少说也有30余条。在这些工程中经历过许多营造辉煌的硬仗,但在进军城市地铁这个新领域,四局和国内许多施工单位一样,介入不久,还缺乏经验。再者,虽近几年在上海、广州等地四局也承建过几家地铁工程,但那大多是一些附属工程。建造真正意义上的“地铁”,像5标这样从打竖井、建隧道到做“二衬”等全过程作业,对四局来说还是第一次。调来参战的五公司是从整体良好素质考虑的,至于造地铁他们更是头一遭披挂上阵。凡事都有第一次,但凡第一次的事又总逃脱不了一样“难”字……
令周振强担心的另一点是深圳的水文地质状况,这可是和打隧道成败与否性命相关的大事。周振强对深圳水文地质的忧思源出于他比别人多一份了解。他本人就是广州人,从小在珠江三角洲长大,深知“湖广熟,天下足”的原因所在。“熟”在这里属热带雨林气候,充沛的雨量和丰厚的地下水及其河网化的不竭灌溉,使得这方水土里的人民享受着大自然恩赐给的雨露滋润禾苗壮的得天独厚。而深圳的“圳”字,即“田边水沟”之意也。可见深圳这座新兴的现代化城市当初就是一片沟沟汊汊上填土造起来的。故而5标开工前的一段,周振强在初步掌握了水文地质资料情况下,仍时常忧心地自问:“深南大道下究竟是个怎样的富水层啊?”
果不其然,当中铁四局这批来深圳创业的近千名骁勇善战的好汉队伍,于2001年4月在完成前期准备工作之后摩拳擦掌地向深南大道地层深处进军时,现实的富水比周振强预想的要严峻得多——还没开始大面积掘进,只在“门口”探挖几个孔,便引发出大面积的潺潺水流,源源不断地涌出。地下不仅富水,且水量惊人,后经证实,这里的水与不远处荔枝湖存在水力联系,以致人在掌子面呆上10分钟全身就要湿透。下井的工人只得个个身穿雨衣,犹如在细雨濛濛中作业,不到一个班次,人人都变成了满脸泥水、浑身溅沾着泥浆的“泥猴儿”。更有一罕见的地质现象令周振强等人望而生畏:隧道线的断面上,隐伏着大小不等的“水袋”似的囊体,它的表面被一层流塑粘土包裹着,内中注满泥砂。周振强把这种地质现象称之为“囊状风化体”;也有人管它叫“囊管”。不管叫啥,总之它是阻碍隧道开挖的“克星”,威胁作业工人安全的“杀手”。可不是吗?你在隧道开挖进程中一旦触破了囊体,立即险象环生,它就会毫无征兆地从体内山呼海啸般地喷发出大量的水和泥砂。有一次,仅一处囊体破裂引起水砂喷涌,短短的5分钟即喷涌出数十方的泥砂,后经现场抢险填进去180包水泥,方将险情扼制住。它的更大危害还在于囊内的水砂泄空了,会引起断面塌方,造成整个土体失去稳定而动摇起来。这时你还敢向前再掘进吗?塌方打死工人的惨剧在以往隧道工程中时有发生哩……
一时间工程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但为了实现进度,5标的干部们仍在极其艰险的环境中顽强指挥施工。时任工指副指挥长兼项目部经理吴西连,像一头杀红了眼的“狮子”,他穿件雨衣日夜钻在井底下,每天只睡4个小时觉,每天要召开5、6个会议——党委会、党政联席会、战前动员会、诸葛亮献计会……他将筑铁路的十八般武艺都搬出来了,可谓使尽浑身解数。其结果,险情依然排不除,进度依然上不去。副经理熊四清、王圣涛等项目部的所有干部,一个个心急如焚,他们中有的领人到左邻右舍施工单位去“取经”;有的在井下赤膊上阵,领头冲锋,扛砂袋,堵囊体……酣战不休,同样难见成效,致使工程进度近乎搁浅。因丰厚的地下水层、砂层和囊状风化体喷发的无法预测性,1号竖井开挖中先后发生大小塌方10余次,导致工程进度严重滞后。打2001年4月正式开工到12月底,7个月只掘进了180米,月均进度不到30米,有时一天还“啃”不动1米,整个工程比照合同期滞后157天。
怎么办?严峻的形势压得5标的干部人人喘不过气来。在少数员工中失望和焦燥的情绪开始蔓延。有人竟把这情绪编成打油诗,用手机短信息相互传送:“听说深圳中了标,戴着草帽进了城,一天要开5个会,深更半夜去抢修”……内忧不足惧,尚有思想政治工作可做,可外患、外压直叫人愁断肝肠。首先是来自业主方要进度的压力。他们承认5标工程确有特殊艰难的一面,可在承认的同时又不得不在全线诸多家施工单位评比中把5标公开划入“后进”行列。他们也赞叹为“标王”而奋战的中铁四局人确实是支吃大苦耐大劳的队伍,可在赞叹的同时从深圳地铁总体进度出发又不得不把“标王”冠之以“拦路虎”。中铁四局的形象和信誉度怎么会是这样的呢?工程濒临“砸锅”的危险……可这偏又是个绝对不能“砸锅”的工程,“这项工程如拿不下,对企业来说无疑就是灭顶之灾。”中铁四局集团公司总经理程聚生就是这样说的。
正因如此,5标的工程受阻,引起四局高层领导的严重关注。集团公司董事长高贵平、总经理程聚生在5标最困难的时刻,多次亲临深圳现场办公,为科技攻关作出重要决策。时任五公司总经理、现任集团公司副总经理的甘百先和五公司董事长崔宝生魂牵工地,双双深入到掌子面上帮助分析危情,谋求突破方案。
领导的高度重视和关怀,工程的裹足不前,令身为指挥长的周振强愈加感到寝食难安、压力重重。转眼到了2002年1月,周振强在朝思暮虑中一个更大压力随之而来。春节前夕,深圳地铁公司召开上半年生产动员会,指明中铁四局的5标段作为“后进”单位在大会上发言。那是何等的让人羞恼!但是没办法,你是后进呀。周振强直面现实,指示5标的代表:去,发言,表态,“就是利剑也要把它吞下去!”于是,在这次会议上,5标与业主签订了“破釜沉舟”的“责任状”——限令5标上半年必须完成进度990米,超则奖,少则罚,每超3米奖励1万元,反之少3米罚1万元。若欠帐过多,再完成不好,对不起,请君“退场”,另请高明……
知道否?没退路了,成败在此一举!“标王”在深南大道下朝着周振强呼唤。与“标王”对峙的5标1千名战士也齐把希望的目光聚焦在周振强身上。周振强则玄机不露。心地坦然。因为一项降服“标王”的全新施工技术,已在他的思维“襁褓”中即将“呱呱”坠地。
但,那仍然是一条布满荆棘的攻关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