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福建文学》2010年第11期
栏目:新锐擂台
当时,我在车站那一带卖报,卖晚报,白天卖,早上下午都卖,晚上下班。我三十岁,杜翩翩二十四,我喊她姐姐。我在车站入口处有个固定的摆摊位置,这是市残联李头为我向车站方面争取来的。杜翩翩上班的公司出入口也正对着这个地方。有段时间我的报摊又添了新业务:卖甘蔗。一个果贩寄卖的,他说反正我卖报纸也是守着,放一桶切好的甘蔗在边上,多少卖一点他给我提成,有人买就收五毛钱。这个价钱正好跟一份晚报的定价相等,我记得住。假如要买两根就分两次付钱,一根还是五毛钱,还是跟晚报一样价。
杜翩翩和她同事们来买甘蔗。这几个叽叽喳喳的姑娘老爱笑,没事也笑个不停。
我说:“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姑娘们说:“不笑了,不笑了,买甘蔗。”
买甘蔗就买甘蔗,一人一根,一根五毛。姑娘们说一块钱两根卖不卖。我说不卖,别想占我便宜,哼!姑娘们又齐声笑。我给她们每人发一个大纸杯,要求她们把渣吐到杯子里,到时我好拿去垃圾桶倒掉。我卖甘蔗和别人不一样,不允许拿走的只能就地吃完。一是车站有规定果皮纸屑别乱抛,客人拿着甘蔗边走边啃吐得到处都是渣;二是我还要保留吃剩的甘蔗茬,以便晚上跟果贩结账。
姑娘们蹲在地上啃甘蔗,头挨着头,屁股一律向外。蹲着吃可避免汁水滴到制服上。穿着湖水色制服裤的屁股蹲着很好看,杜翩翩的屁股尤其紧绷浑圆,我认为屁股好看的姑娘,脸蛋一般生得漂亮,同理脸蛋漂亮的屁股都也不赖。姑娘们蹲在地上又吃吃笑了起来。原来,那个淘气的胖姑娘把甘蔗茬也给吃进肚子里了。我连连喊停都来不及。这让我晚上怎跟人结账呢?我急得快哭了。
“急什么呢!少一个茬你不是还少结一根甘蔗的钱呀。”
“这不是倒赚了哦。”
我说不是不是,我赔了啊!少一个茬头我少两分钱提成,我还哪赚去。她们非说我白捡了五毛钱,比提成还多四毛八。我坚持说明明是赔了,和你们这帮聪明人说不到一块去。
姑娘们拿我没办法,纷纷指责胖姑娘没事找事。胖姑娘揉着眼圈,说假如我哭了她就陪我一起哭。杜翩翩说,莫再闹了,办法还是可以想的。她吃得斯文手里还剩大半截甘蔗,便跑去“山西刀削面”摊子借了刀子砍成两截,啃一啃,俨然两个甘蔗茬了。
我笑了,姑娘们如释重负。由此我得出结论:姑娘凡是长得漂亮,都心地善良肯帮人。我对杜翩翩心存感激,当场就忍不住喊她姐姐了。姑娘们又笑得花枝乱颤。我说,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杜翩翩说叫就让他叫吧。
她们上班从我摊子边经过,我天天喊杜翩翩姐姐,喊着喊着就喊亲了,她也把我真当弟弟,总拐过来问寒问暖,吃了没有,吃什么呢,报纸卖多少了,卖不完给不给退,等等。我感觉她对我相当好!我有一个招牌动作:吃手指头。有很多旅客本来赶着坐车去,就因多看了我一眼,才驻下足买我一份报纸。有钱挣何乐而不为,才不管别人说我傻样呢。有次,杜翩翩问我手指头好吃吗?老喜欢吃的!我说:“好吃。姐,不信你尝尝。”说着便从嘴里掏出手指递给她,她腾地脸就红了。
车站是城市人流量最多的地方,拥挤得人多为患,但我仔细观察过,来来往往都是陌生脸孔,所有人都是过客。每一部车子装满了人,开出去转一圈,再下来的就变成另外的一些人。在这样的地方,我卖报,一份五毛钱利润八分,卖甘蔗提成两分,收入还可以,但常常有种举目无亲的感觉。自从有了杜翩翩这比我小六岁的姐姐,心里就不一样了。
有次,她三天没来上班了。我便坐立不安,追着她的同事问。
我咧着嘴向胖姑娘傻笑,胖姑娘知道我啥意思,却偏不告诉我,直到我答应请她吃一根甘蔗,她才对我说:“你姐嫁人去了,不要你啦!”我本来就傻样的,现在更傻了。同胖姑娘一起走的染红头发的姑娘掐了她一把说:“别吓他!”
后来才知道杜翩翩只是跟男朋友旅游去,并不是真的嫁人了。我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杜翩翩旅游回来,我问她:“姐,你嫁人了还要我吗?”这个问题全世界怕只有我才会这样问,没想到她想也没想就说:“要,怎么不要呢。”说罢,还拍了我一下屁股。我虽然弱智,但不等于没有感情,当时就有点想哭,最后强忍住了。这个哭跟上次胖姑娘吃掉我的甘蔗茬不大一样,那次是什么东西没了想哭,这次却是捡到了什么想哭。
杜翩翩的男朋友灿,后来我也认识他了。很帅气的年轻人,偶尔骑摩托车来接她。跨在车上,一脚蹬在路沿石上等着。她下来了侧着屁股坐上去,手揽在他腰间,转过头向我笑笑,把脸贴在灿的后背上。灿因为我是杜翩翩的弱智“弟弟”,也向我点了点头。我看他俩挺幸福的,慢慢自己也幸福了起来。
杜翩翩又一次好多天没上班。
“你姐出事了!”胖姑娘神情慌张地对我说。
我问发生什么事了?阿洁说杜翩翩没来上班,又没有请假。主管让她到出租房去看看。灿说他女友让人绑架了。
“报警了吗?”
“报什么警!他们借人高利贷还不起,被债主羁拘了,报警也解决不了问题。”
“高利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