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我祖先来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
祖先故居叫什么?大槐树下老鹳窝。
像山西的许多地方一样,洪洞抓起一把土来就是历史。从远古的刀耕火种,到上世纪初的烽火硝烟,打鬼子打老蒋,历史在这里留下了漫长的足迹,和见证其漫长的无数文化遗存。别的不说,光说今天为人熟知的广胜寺、大槐树、苏三监狱,就让你留连忘返。
几百年前,一个京华烟花女子为情所累,不幸蒙冤洪洞后,搞得曲折动人惊天动地,被写进小说,写成戏剧。“孤女哀哀诉冤情,古槐俯首不忍听。”一曲《玉堂春》演了又演,一句唱词“苏三离了洪洞县”,让洪洞的大名妇孺皆知;一句台词“洪洞县里没好人”,让洪洞子孙不胜尴尬。
洪洞古称“神圣之邦”,又有“槐乡”之称,“莲花城”之称和“六门村”之说。从老祖宗舜帝的狱官之长皋陶,到当代书画大师董寿平,一代一代都不乏杰出人物。出圣贤出大师,当然也出优秀企业家了,史元魁就是其中之一。
史元魁出生在洪洞县霍家庄村。霍家庄村由4个自然村组成,史元魁的村子叫山头村,海拔1200多米,是洪洞县海拔最高的村子。站在村口望去,山坡下桃花盛开,山顶上白云环绕,是一个十分祥和美丽的小山村。可惜的是,史元魁出生的年代不尽人意,先是大跃进,接着又是三年自然灾害和十年文化大革命。像中国所有的农村一样,山头村也在搞运动,搞得土地荒芜,搞得人少吃没喝。最彷徨的一年(1968年),史元魁全家6口人只分了36斤小麦,别说填饱肚子了,连支应亲朋往来都不够。
看着一家人饥饿的样子,父亲有一天咬咬牙,从邻村借回50斤玉米,磨成面掺上糠和野菜,蒸了一大笼窝头,让全家老小吃个饱。那顿饭,史元魁至今记忆犹新:
“三两口一个,吃得很香!”
那天,史元魁究竟吃了多少个窝头,已记不清了,可窝头留给他的滋味,却永远无法忘怀。那野菜说是野菜,其实是山桃树和椴树的叶子,因为地里的野菜早挖光了,只能靠树叶子来充饥。采下后,先放在缸里发酵,然后捞出来晒干,再煮熟了才能吃。尽管如此,掺上糠和玉米面蒸成窝头,吃到肚子里仍然难消化,去厕所像蹲班房,一蹲就是大半天。
就这样,史元魁在饥荒中度过了自己的童年,1975年初中毕业后,就回到村里务农。由于踏实肯干,样样农活拿得起放得下,村干部很看得起眼,村民们也很欢迎,先当生产队的财务员,后又被推选为生产队长。当时,一个自然村就是一个生产队,当了生产队长就等于当了村长,什么事都得他拿主意,都得他来操心。
那一年是1978年,史元魁刚满20岁。
当了生产队长的史元魁,除了带领村民把地种好外,还想着如何寻找挣钱的门路,如何把队里的经济搞活了,改变一下村子的面貌。期间,最令史元魁回想起来难忘,也最值得自豪的一件事,是给村里架电和安装电磨。当时,除了中心村霍家庄通电,其他的自然村都不通电,家家枯守着一盏老油灯,传了一代又一代,熬了一年又一年。小的熬大了,大的熬老了,谁也记不清熬了多少辈。
当时的霍家庄村不仅有电还有电磨,而他们村用的还是老碾老磨。打五六岁起,史元魁就帮家里推碾推磨,把人推得筋疲力尽了,也推不下多少米面。一到米缸吃紧的时候,村里的人就发愁,就想起霍家庄的电磨,背上粮食去磨面。因为去磨面的人太多,谁去了都得排队,第一天排不上,第二天继续排。
有一次,史元魁同本村的十多个人去磨面,在磨房的机器声中,大家伙竟然眼巴巴地排了三天的队。那三天,给史元魁的刺激太大了,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他说:
“同属一个生产大队,只因霍家庄是中心村,就存在天壤之别,连磨面都磨得彷徨!”
从霍家庄回来,史元魁就决定给村里架电,再不受那种彷徨了。其实在此以前,他当财务员的时候,就有过架电的想法,可当时的老队长不敢干,因为村里拿不出一分钱来。现在他是队长,他说了算,可同样面临一个问题,钱从哪里来?
为了解决架电的费用,1978年冬天,史元魁组织了全村20多名青壮劳力,到邻近的一个叫黄老洼的煤矿,承包了一个废弃坑口给人家挖煤。这一挖,不仅解决了村里架电的费用,也让他从此跟煤矿结下不解之缘,有日后令人羡慕的收获,也有说不尽的辛酸苦辣。
挖煤挖了40天,每天史元魁都把人分成两班倒,一班从早上8点干到下午4点,一班从下午4点干到晚上12点。一上班就钻进黑咕隆咚的巷道,每人头上戴着一盏电石灯,每人身后拉着一个大筐子,装满规定的200斤煤炭后,就像驴一样伏下身子,手脚并用地往出爬。筐子架在一个木轱辘小车上,拉时轱辘和轴一起转动,吱吱特别刺耳。到了吃饭的时候,他们拿出从家里带的玉米面窝头,就一根葱一疙瘩咸菜,或者什么都没有,就上一大碗开水吃。
经过40天苦干,史元魁带领20多名劳力挣下4000块钱,第二年一开春就交给电业局架电,赶春耕开始前,全村就通上了电。是当时洪洞县第一个国家没有支持一分钱自费架电的村子。望着翻山越岭而至的电线,望着把屋子照得亮堂堂的电灯,村里的老老少少像过年一样,电和电灯成了说不完的话题。
而史元魁更是激动,点上电灯的第一夜,望着15W的灯泡,就像捡回一个久违的梦,就像又回到了舅舅家中。因为一年完小两年初中,三年求学生活他是在舅舅村里度过的,舅舅的村子叫左家沟,早通上了电,早安上了电灯。每天晚上吃过饭,他就在电灯下看书,一看就是大半夜。山村的夜很静,在月明星稀的晚上,远近山色一片朦胧,清爽的风透窗而入,把松涛的低吟送来,把微微的花香送来,融入他沉醉的书中。
舅舅非常疼爱他,见他看书看得很上瘾,就从一个解放前在煤矿上当过账房先生的家里,给他借来一本本的书看。三年上学期间,他读了很多的书,读的第一本书是《西游记》,第二本是《水浒传》,第三本是《三国演义》,还有《镜花缘》《儒林外史》《三侠五义》,杂七杂八的好多。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喜爱上了读书。可是初中毕业回村后,他说:
“一下子啥都没了,电灯没了,借书的地方没了。尤其是一盏摇摇晃晃的老油灯,实在不能接受,总想着舅舅家的电灯,总盼望着自己家也安上电灯。”
村里安上电灯后,又安装了电磨。史元魁至今记得,那电磨叫“山东磨”,是当时最新最好的电磨,磨出的面粉又白又细。每天电磨一响,村里就欢乐起来。
一时间,在霍家庄4个自然村中,山头村成了最风光的村子,又有电灯又有电磨,像一下子实现了共产主义。村民们很是扬眉吐气,走在大街上如果有谁问,好日子是什么?
一准回答:“电灯。”
好生活是什么?
一准回答:“电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