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了冬,公社要社员捡石头,捡来铺路,每户按人头分下去,要多少方。
这地方土层厚,要找石头,就西陵那儿有——陵上没有,陵下多,年年月月陵上的雨水冲下来,陵周冲出一条环形的沟。这沟夏天淌着清水,到冬天,就晒着一沟的石头蛋蛋了。于是,一队的人都去那儿捡。
苏巧家捡了好几天也没捡够——苏巧和她妈捡,苏巧爸负责背到路上去,等大队的人来验收。苏巧爸一到冬天就特别爱喝酒,捡石头也带上一瓶,觉得冷了,或是累了,就坐下,有滋有味地喝一气。他喝得很慢,二两酒要喝上一顿饭的工夫,这就耽误了进度。苏巧妈也不敢说,捡满一筐了,娘儿俩合力往路上抬,苏巧使出吃奶的劲儿,旁边的人说:“丫头要累吐血啦!”苏巧爸倚在石头堆上,照样喝他的酒,还笑眯眯的。
苏巧恨透了那个酒瓶子。
她跟连招说这事。还问连招爸喝不喝酒,连招说:“有时晚上喝点儿。”
苏巧一脸愁苦,爸跟爸怎么就不一样呢?她爸一天喝那么多回酒!
苏巧自己不怕累,她只担心妈,月子里没养起来,一做重活,就冒虚汗。
连招愤愤地说了句:“你爸真不像话!”
又捡石头。
连招家快要捡够了,她在水沟上沿跑来跑去,拿着个树枝子,红脸蛋跑得几乎要冒血。沟底沟上的人都瞧着她——人人都吃不饱的年月,看惯了面黄肌瘦的脸,连招的红红胖胖简直是珍贵!人都说:“连招家的好茶饭肯定都叫连招一个人吃了!”苏巧爸也笑眯眯地看着,把一块石头漫不经心地扔路上。
路边有一棵树,上面吊着苏巧爸的酒瓶。苏巧看到,连招来了,拿树枝挑酒瓶,苏巧爸抬头,她就赶紧垂下手装甩树枝玩儿,等苏巧爸低头扒石块,她又挑了。苏巧低头捡石头,心惊肉跳,又满怀希冀。
砰!酒瓶掉在石头堆上。风里有了酒香。苏巧爸抬起头,只看见羊角辫一闪。
“谁打了我的酒?”
“是连招!”有人答。
苏巧爸爬上沟,看见一个玻璃瓶碎成了几百片,连招一边跑一边回头望他。苏巧爸喊:“连招,你打了我的酒瓶,我叫你爸揍你屁股!”过了一会儿,他笑眯眯地下沟来,跟苏巧妈说:“比小子还皮!他们家下一胎准能生个带把的!”
苏巧想,她不皮,一个安安分分的丫头片子,也许就因为这个,他们才生了个妹妹?
苏巧低下头来。
第二天,苏巧问连招:“你家人打了你没有?”连招笑嘻嘻地说:“没有,我爸只说不给我小椅子——他又舍不得烧了,到最后还不是我的?”
苏巧很羡慕连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