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巧到陵上拾草。秋末冬初的天气,是草都枯了,个荆筐子,扛个竹筢子,在野地里一走,不多久就能搂到一筐,背到家里来,总能烧一顿饭。
有个丫头也在陵上拾草,两条羊角辫,脸蛋胖胖红红,穿着紫红色的棉袄,拽着筢子飞跑。苏巧想,跑那么快,哪能挂得住草呢。她看着那丫头,那丫头也看着她。看了一会儿,丫头拽着筢子过来了,跑到跟前,呼哧带喘。
“你叫什么?”
“我叫苏巧。”
“噢,苏巧啊,我叫连招!”
连招,挺好听的一个名字。苏巧来陵下一年多了,没有玩伴,她很喜欢这个叫连招的丫头——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这会儿,她还不知道,许多年后,连招会成为她的噩梦!
攀比过竹筢子,问过年岁——她们一样大——又问过家住哪里,然后,她们找了几粒石子,一同玩儿起来。连招的羊角辫上捆着寸长的猩红头绳,紫花布棉袄是破的,可胸前系的一条手帕是绸的。苏巧知道,这个连招,比她过得好。
正说着话,一个女人背着一筐草从陵上下来,叫:“连招,回家啦!”连招答应一声,把那一小捆干草收在小筐里,扛了筢子追过去。没追出两步,她又跑回来,对苏巧说:“到了家我去找你玩儿。”
苏巧背着比她大得多的一垛干草回到家,连招已在那儿等着了,扶着磨台看苏巧爸捣蒜。苏巧爸对一般孩子正眼也不瞧,看连招倒笑嘻嘻的,问她:“你爸做什么呢,你妈做什么呢,你爸你妈夜里做不做好事情?……”连招认真地回答,她夜里睡着了,她爸她妈也睡着了,不做好事情。
“好事情都是白天做的!”她跟苏巧爸大声纠正。
苏巧爸继续笑嘻嘻地问:“什么好事情?”
“炒白菜,烙油饼!我爸还给我打小椅子,等明儿买了漆,他还给我上漆!”
……
连招在苏巧家玩儿了好久,直到她妈喊:“连招,吃饭啦!”她才飞跑着走了。
苏巧爸对苏巧妈说:“以后生孩子,照连招的样儿生,富态!可别一大家子都害黄病似的,人家还以为我不给饭吃!”他瞟了苏巧一眼。苏巧抿了抿嘴,非常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