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星火·中短篇小说》2009年第01期
栏目:重磅中篇
乐乐领着六零、馍筐、狗子去找队长孬孩时,孬孩正蹲在门槛上吸他自卷的纸烟。
乐乐满面挂笑地说,胡庙有电影,放《闪闪的红星》,咱们去看吗?
孬孩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几步跑到厨房里,在水缸里面舀了一碗凉水,咕咚咕咚灌进肚子里,又拿了个玉米面馍,兴冲冲地领着几个人出了村子。
路上,几个人饶有兴趣地谈论着即将放映的《闪闪的红星》。这电影乐乐看五遍了,已将故事情节和剧中人物的台词都烂熟于心了,但只要一听说哪个大队放《闪闪的红星》,乐乐就会一脸喜色地找队里人去看电影。
很快就来到了胡庙大队,大队后面的空场地黑灯瞎火的,找人一问才知道乐乐提供的情报有误。今夜,胡庙大队根本不放电影。
失望明明白白地写在孬孩的四方大脸上,他脱掉一只布鞋垫在屁股下,颓然坐在地上。馍筐也一屁股坐在地上,说道,真想躺在这睡它一觉。
咱五台公社二十个大队,总有一个大队放电影,乐乐嗫嚅道。
这话提醒了孬孩增加了孬孩的信心,他从地上站起来向村外走去。
胡庙村口有棵足有两丈多高的大杨树,乐乐脱掉露着脚趾头的布鞋,对孬孩说道,队长,我要将功补过,我爬到杨树上看看哪个地方有亮光,我看到亮光就知道哪个大队放电影了。
瘦猴一样的乐乐很快就爬到了两丈多高的杨树上。孬孩抬头瞅着站在高高树杈上的乐乐,提醒乐乐,小心,别把屁股摔两半了。
乐乐兴奋得声音发颤了,队长,我看到了,电影在方营大队,方营大队放电影。
灰黑的幕布早将村子、田野、小河严严实实罩住了,空荡荡的土路上看不见一个人影。连最爱说话的乐乐也不愿打开他的话匣子了,只听见咚咚的有力的脚步声。
在人们焦灼万分的渴盼中,方营大队遥遥在望了,来到方营大队了,找到放电影的场地了。这个时候,银白的幕布上出现了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一再见。
看电影的人嗡嗡议论着像潮水一样席卷而去了,空荡荡的场地上,孬孩一行五人像是丢蛋的母鸡,又像是失身的贞女。来回走了二十多里路,他们仅仅看了两个字,看了两个最让人伤心透顶的字。
夜黑得像倒扣的锅底。几个人的肚子都咕咕唱起了空城戏。
终于走到了村口。乐乐瞪着小眼说道,队长,咱们请贾瘸子来唱大鼓戏吧,我真想听贾瘸子的大鼓戏了。
狗子有气无力地说,乐乐,来两句让队长高兴高兴,队长高兴了才会请贾瘸子。
乐乐四十多岁了,他长了四十多年也没把五官长大,小鼻子小眼小耳朵,小小的嘴巴小个头。乐乐小时候家里穷,他只上三年级就回家帮爹干活了。乐乐脑瓜灵,嘴巴甜,常常作些让人捧腹的打油诗。乐乐皱眉想了一会一字一顿地说,有个队长叫孬孩,孬孩不孬孩不孩。领着社员战天地。幸福日子长又长。
乐乐和孬孩的关系很复杂,很特殊,很暖昧,非三言两语能言清道明。在队里只有乐乐敢说孬孩不孬孩不孩。
六零、馍筐、狗子都笑了,队长孬孩却没笑。孬孩问乐乐,我也早想请贾瘸子来唱大鼓戏,你说说咱队到哪弄粮食给贾瘸子?
一家一户兑,不让队里出一斤粮食。狗子说这话底气有点不足,他知道家家户户的粮食都不宽裕。
夜里孬孩做了个梦,梦里全是大鼓咚咚咚的声响……
第二天吃过早饭,孬孩敲响了绑在门口大榆树上的铃,队里的人很快就聚在了大榆树下,都支愣着耳朵听孬孩安排农活。孬孩咳嗽两声后声若洪钟地吩咐,这两天的农活是锄草,把豆地的杂草除去。
站在人群里的狗子扮了个鬼脸说道,队长,你的草我来锄,你到贾家庙去请贾瘸子吧!
队长。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吐沫砸个坑,你昨夜说要请贾瘸子,你说话要给话做主啊!乐乐揉着红肿的双眼说道。
六零看到乐乐的红眼后,问乐乐,你的眼红得跟鸡屁眼一样,是不是夜里跟嫂子亲热时间长了熬的?
这话揭了乐乐的短,乐乐的脸由红而黄,由黄而白。但乐乐就是乐乐,他苦笑着说,太阳刚刚落,爬进热被窝。还没手拉手,腚上挨一脚。我想亲热,可这是剃头的挑子,一边热。
其实乐乐的双眼又红又肿的还真是熬的,不过不是跟玉秀亲热熬的,是跟狗子熬的。跑一二十里路没看上电影。狗子躺在床上气得睡不着觉,就跑到乐乐家叫醒乐乐跟乐乐来五道方。在豫东平原,常见田间地头、沟旁河畔、村口路旁蹲着人来五道方。来五道方不需要投资一分钱买棋盘,用树枝在地上横划五道,竖划五道就是棋盘了;不需要买棋子,小棍、泥巴、树叶就能当棋子。狗子和乐乐规定输了给对方一粒豆子。来到东边露出鱼肚白,乐乐输给狗子五粒豆子。
看到煤油灯的油熬干了,玉秀心疼得直抹眼泪。狗子没受一点损失,白白赢了五粒豆子,他揉着红肿的眼兴奋地向家里走去。狗子推醒秀娥,激动地说,我赢了乐乐五粒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