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我决定还是现实一点——弄件棉袄穿——当然最好是干净点儿的。
此前二狗提议过借他那件掉了边露了馅的破棉袄给我,我自然没敢要;青苗也说问村里邻居借一件,我想像了一下那些借来的棉袄里充斥着某个男人成年累月侍弄庄稼泥土、不洗澡不洗头所凝固板结的汗渍污垢,后脖颈就先发了痒。玻璃厂的车间粉尘大、污染重,厂里工人下完车间就进澡堂成了每天的习惯,况且一线工人大多数都是年轻小伙,谁都愿意收拾得光溜水滑地出门,路上的姑娘也会多看两眼不是。当然在骆厘村没有这样的条件或者说必要,看到青苗每天要到坡下的井里挑水,我也曾问过青苗用水和洗澡的问题。青苗头一次在我面前显出了羞涩,红了脸说,我们这儿不作惯常洗澡呢……况且十冬腊月的,也不要洗。
但入乡随俗也只能让自己暂时不洗澡,一想到要穿着一件充满汗臭味、烟草味以及炕草味的某个男人的旧棉袄,我还是下不了决心。
所以,当我晃到村里唯一的小杂货铺,也就是杏核爹开的小店里买点劣质香肠打发我寡淡的肠胃时,抬眼就看到了杏核爹那件足有九成新的厚厚的黑棉袄。我开始游说杏核爹。杏核爹开头说死说活也不肯卖,说是他媳妇给他做了一夏才做成的,新里儿新面儿新棉花啊。说到后来又万般艰难地说可以借给我穿。我怎么好意思大冬天地扒了别人的衣服说“借”呢,付钱会让我觉得心安。杏核爹到底是个有买卖的小商人,不一会儿就琢磨出媳妇的手工和时间黑天白日有的是,但钞票却不一定天天有人殷勤周到地送上门儿来。最后我们以六十元的高价成交,我把票子拍在柜台上,杏核爹就毅然决然地脱下了他的新里儿新面儿新棉花。
这样,来到骆厘村没几天,我就把自己打扮成了当地农民。我在心里有些好笑地想,就算我是在拉近群众关系,以便销售工作的开展呢。
村子里的人看我穿成这样,皆掩嘴暗笑。也许是因为陌生,他们从不会主动与我搭讪。只有二狗,主动走上前来,夸张地说,好看好看,猛一看还以为是我们村里的人呢。
嘲笑也好夸奖也好,我都不以为然。在寒冷和现实面前,体面有什么重要呢。我清醒地意识到,现在对我来说,重要的是保存自己、开展工作、早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