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六盘山》2005年第02期
栏目:小说天地·女作家小说小辑
一睁眼睛你就给解放了,居然能轻松下来了,前一天差不多快完蛋而今天又活过来了,你的眼珠子很舒服地游动在这个世界滋润的空气中,世界真好啊!人一辈子这种好时候可并不是那么多啊。
原来咱这个地球还是很不简单,并不是稀里糊涂就这么一圈圈地转,它是又聪明又周到,天天都慷慨地给世界上的男女老少派发一个新鲜的早晨。有个早晨果然好,天地间顿然一空,你盼望摆脱掉的那些脏乎乎的影子,那些扯扯拉拉的麻烦这一会儿都利索地消失了,自动地把地方给你腾出来,你的生活重又变得宽敞了,平坦了,这不就行了么。
一个名叫周悦的女人就是这么体会的。
现在,周悦有信心给自己发个安民告示:就把前天晚上不可思议的那几个小时,从时间里这么一抹拉倒吧。一抹就干净了,过去了,相信不会留下什么内疚隐患之类,她周悦的天下还是她自己的,照样太平。她会跟以前一样好好把日子过下去的。
周悦擦干脸坐到桌子边上,就看着了爷儿俩给她准备好的早餐:一个倒好了奶粉的杯子,杯子上有面包,煮鸡蛋在碗底下扣着还是热的。上班的丈夫和上学的儿子吃过早点已经出发了。像周悦这么有福气,时不时让丈夫和孩子一块伺候着的家庭主妇,在世界各地也不会找到很多吧。她在化工厅下属的一个研究所工作,说是八点上班,实际上当小楼里各个部门都运转起来就一定到九点了。丈夫和儿子对周悦是重点保护的,只要她能多睡一小会儿他们两个都会很有收获感。周悦慢慢喝着温香的奶粉,一边打算着有件事情无论如何今天要把它办好。
一般情况,下午四点多钟周悦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从单位走人了。但是今天周悦有了一种欠了债要快点还的心情,中午一下班,她在单位食堂里饱饿不知地吃了几口,匆匆直奔银行。
也没什么神秘的,就是钱。但钱跟钱是不一样的。周悦在银行取了三千元,这数目是她今天临时决定的,钱要汇给她公公婆婆。周悦把挎包里那封信又拿出来看了看地址。公婆的信里说他们的小儿子大学毕业了得找工作,求人找关系跑路子什么的,家里经济一时有些紧张,出于无奈,要求“在梁、小周”两口子“酌情资助”。其实老两口的收入比儿子儿媳还更宽裕些,简单地按工资算算都能算得出来的。如这般的“酌情”以前有过很多次了,周悦每次都有点不太高兴,真是的,要钱就要钱吧,要多少还不直接说,这就是知识分子!今天她的心情却有些不一样,她想,大方上一回吧,等晚上回家,把汇款收据给丈夫李在梁瞧一眼,嗯,他会意想不到。以前顶多给两千,他也就很满意了。到邮电所把汇款办完,周悦全身的轻松更是踩到了实处,在轻快里又多了踏实。
提起挎包刚要走,她发现沾了一手黏黏的胶水,朝四周围打量一下,靠墙的长椅子上有一张别人扔了的报纸。她拿过报纸来先擦挎包上的胶水,接着擦手。她正想把脏报纸扔进垃圾桶,看到报纸上“香草广场”几个黑体字,不由自主把揉皱的报纸又展开来细细往下看。
整个标题是“香草广场前夜发生凶杀案”。开始她觉得像是那种捕风捉影的胡扯,你以为有什么事情,等看到最后并没有什么真的东西。仔细读下去,“嫌疑犯已落网”?她觉得这报纸这消息把自己的手给染脏了,最好快点把它甩开。小报是当天刚出版的,是说前天晚上?不早也不晚,说的恰恰就是前天晚上出事了。为什么偏要在今天让她周悦遇上这张报纸呢?她为啥一下紧张起来了,紧张得也没有什么道理啊。
下午在单位,周悦在同事的桌子上又见到了小报,这另一份小报拿在她的手里也像粘着胶水似的,很麻烦地甩也甩不掉的感觉。周悦又盯着那一行标题“香草广场”?是的,她是去过香草广场的,难道这就说明跟她有什么关系吗?前天?也算有一点关联吧。最关键的是“凶杀”,这跟她就没有关系了。有关系吗?没关系,没有。那就没必要这么紧张。受害人是个女学生,周悦肯定不认识这个女学生的,也不可能有谁专门来问周悦说:喂,那天你在香草广场是不是见过这个人?
这天的晚饭周悦安排了一家三口在外面吃。他们有很长时间没在外面吃饭了,大人孩子都有新鲜感,吃得也很舒服。在餐桌上周悦把汇款收据拿出来给丈夫瞧,能看得出丈夫是真心满意的。但他也没过多地喜形于色,只是一笑,只是平稳地说了谢谢。波澜不惊,周悦今天才发现,单这一点李在梁就显得挺有修养的,就比很多做丈夫的还出色那么一点点。
秋有些深了,夜色漫漶而至,睡在窗边的周悦打了一个温暖的寒噤,她侧过身子,埋头于熟睡中丈夫的肩背,觉得自己在迷乱中扑腾了一阵子终于又回到了安稳的鸟窝,幸亏有这么一个安稳的窝呀。她不敢细想自己在两天前那些让自己也感意外的所作所为,她相当失悔,也有些后怕。且因后怕而更觉出当前的安稳与满足。时间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但周悦毕竟是一个生活在内地小城市的平常女人,在如今一些放浪形骸游戏人生者的眼里,像周悦这样的女人也许是认真到迂腐,胆小得可笑。
是在星期二,周悦上班的时候接到了陈前方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