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汉不满意地看了眼班头,气鼓鼓地回到了所谓的台上。猴子赶车的马戏继续演下去。那猴子已经老得毛都秃了,赶起车来也是有气无力,光溜溜无毛的屁股通红通红的,红得快要到了脊背。紧锣密鼓的催促声中,老猴的表演还是那么不紧不慢一点也跟不上锣鼓的节奏,甚至被两个拉车的叭巴狗远远地甩了下来。看马戏的人们笑场了,再也不像刚才看别的节目那样叫好了,反而发出了尖锐的哨声。气得壮汉挥舞起鞭子,用力地抽打着老猴,抽得老猴“吱吱哇哇”乱叫。愤怒的老猴抛弃了赶车的游戏,张牙舞爪地扬起鞭子,与壮汉跃跃欲试地对峙起来。看老猴赶车的观众们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一出人猴相斗的好戏。
壮汉的鞭子带着尖锐的脆响落下来,猴子握着的鞭子应声落地。随后,壮汉的鞭子便如暴雨般倾泄到猴子的身上,遍体鳞伤的老猴在一次又一次反扑失败之后,终于软弱地倒了下去,肚子一起一伏地喘息,一双灵活的圆眼睛悄悄地溢出泪水,粘湿了脸上的毛。站在前排的五湖把老猴的悲哀看得一清二楚,他不忍心看那个令他讨厌的壮汉继续殴打老猴,便大声喊着:“别打了。”接着就跑上台去,蹲在了老猴的身旁。
老猴躺在地上起不来了,壮汉气呼呼地甩掉了鞭子。满怀兴致观瞧猴子赶车的人们顿时感到败兴,便一哄而起地退了场。班头在人们露出退场念头的时候就提前关心上了五湖。反正也快要收场了,班头并不在乎人们的离去。他在乎的是五湖,所以一直守在五湖和那只动弹不得的老猴身边。五湖只顾关心老猴眼中的泪水,他似乎觉得那老猴不过是一个披着猴皮的人,一个和自己一样从来没人当回事儿的人。没有留心看马戏的人已经快要走净,也没有想他离家出走的第一个晚上将如何度过,他担心的是受伤的老猴能不能爬起来,会不会就这样死去。老猴并没有像五湖担心的那么脆弱,缓缓地爬起,独自蹲在一角舔着渗出血的伤口。
班头蹲在了五湖的面前,微微低着头,问五湖:“你是不是不想回家了?”
五湖没有明白班头问他这话是啥意思,他就睁大自己的眼睛说:“我喜欢猴。”
班头伸出手摸了下五湖的头。那双硬邦邦的大手几乎埋住了五湖的半个脑袋,班头说:“跟我们的马戏班走吧,让你天天和猴在一起。”
当时的五湖并不知道跟马戏班走会有什么不良的结果,反正无家可归了,浪迹天涯倒也不错。他想了想就草率地答应了班头。
随着黑夜的来临,风渐渐地平息。马戏班在集市旁的河滩上露宿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开拔了。好在马戏班有帐篷,五湖离家的第一夜并没有遭受太多的罪。从此以后,五湖就过起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他时常不知道自己身居何地。
马戏班以及五湖是搭乘一辆途经的卡车离开这个集市的。卡车将把他们带到另一个集镇。
五湖端起马戏班的饭碗就是马戏班的人了。这是班头在卡车行进的途中严肃地告诉了五湖。马戏班是靠耍把式卖艺为生的,不养要饭的。五湖得拿出一手绝活儿才能在马戏班里呆下去,否则交不出饭伙钱立刻滚下车去。班头说到滚下车去时,五湖下意识地看了眼车外的四周,那情景让五湖联想到了被人抛弃的可怕。五湖是抱定决心和马戏班走下去的。他觉得马戏班就是到处演节目的。演节目是难不倒五湖的。五湖天生就有一个会唱歌的好嗓子。前些年流行李谷一的“乡恋”时,五湖足可以假乱真。可惜的是五湖的身高断送了他登大雅之堂的资格。跟随四处流浪的马戏班,扮成电视里小丑的样子,表演歌唱五湖还是绰绰有余的。五湖说他也有绝活儿,他能学许多女高音,还能自己编歌唱曲。五湖说着就编出了一支歌儿唱了起来:
笼予里的凤凰,
墙头上的鸡,
没有高来没有低。
公鸡鸣唱惹人爱哟,
凤凰委屈成满身泥。
有朝一日鬼门开哟,
展翅的凤凰头不回。
班头听歌的时候并没有像五湖那样充满激情,他不觉得五湖随口就能编出歌来是一手绝活儿。班头认可的绝活儿,是一种给人们带来全新的感观刺激。班头便不高兴地训斥五湖:“唱歌是绝活儿吗?会唱歌的人能编成一百里长的辫子,轮也轮不到你这个小不点儿,你想留在马戏班就得按我教你的去做。要不,你就交够伙食费,在这荒郊野外下车去。”
五湖心里涌出了一种酸溜溜的感触。尽管五湖极力地想摆脱被人瞧不起的境况,可这被人歧视却成了他的命中注定。无论他走到哪里,都难以得到别人对常人的那种尊重。五湖知道自己争得做人的自尊有多么艰难。在茫茫人海中,他顽强的拚争只会增多更多的笑柄。只好听之任之地闯荡世界。五湖原以为班头不过是让自己扮个逗人开怀大笑的小丑之类,根本没有料到班头自打相中了他就没想把他当成人来待。
卡车在又一个五湖完全陌生的集镇停下来。马戏班里其他人早巳选好了演出位置,用苫布围出一圈场地。五湖不能承受任何体力劳动,只好同班头一样看别人如何干活。马戏班里的人对布置演出场地早已轻车熟路,不长时间就圈占好了。锣鼓家什热热闹闹地敲起,电喇叭也开始招徕观众,班头就在这时候从道具箱抓出件毛绒绒的衣服递给五湖,说:“一会儿,你就穿这件衣服上场。”
五湖不解地看着班头,说:“我也不知道演啥戏呀?”
班头把衣服往五湖身上一丢,说:“你大师兄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