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五个夜晚来临了。冯妙莲一如既往地站立在紫宫的门口,等候着孝文帝到来,心急如焚。她不信孝文帝对自己的美貌会没有兴趣,就算他仍对贞皇后痴情,自己的诚心也能感化他。
冯玉莲这几夜也没睡好,却是担心孝文帝会来,不时回想与涂鉴诀别的情景,心像针刺似的难受。眼望床头小柜上的大红蜡烛随着从窗户挤进来的风而流着烛泪,她的耳边一次次响起临别时涂鉴吟咏的那首诗:
生涯苦短两情长,一别难再已断肠。奈何无翼双飞去,从此孤舟水茫茫。
涂鉴!她暗叫着,泪如雨下,紧紧搂抱着枕头,在心里吟咏道:
身陷深宫如溺水,恨无灵药奔月堂。冰清玉洁长相忆,方寸唯有你涂郎。
夜渐渐深了。冯玉莲进入了梦乡,与涂鉴幸福地相会……
翌日早晨,又是一宿没睡,泪水涟涟的冯妙莲再忍不住,跑到坤德六合殿,向姑母冯太后哭诉了心中的委屈。
孝文帝用过晚膳躺在寝宫床上,又看着百合的辫子,眼前浮现出她被冯太后赐死的悲惨情景,泪水涌出,暗叫着:百合生了皇子,是为朝廷立了大功,怎能反倒赐死呢?他实在不解,祖上为什么要定下这么一条宫规。李冲说的是,是得改制……可我虽然名义上是皇帝,大权还被伊姆把持着。我已经十七岁,还不把皇权交给我吗?这时门外传来他的贴身太监剧鹏的声音:“太皇太后驾到——”
讨厌!孝文帝暗叫一声,将百合的辫子塞回枕头底下。冯太后进来了。孝文帝站起身,低着头不无勉强地说:“伊姆还没歇息?”冯太后逼视着他,费力地用柔和的语调说:“鹏儿!新婚之夜至今,一直独宿在这里!”
孝文帝想,你赐死百合,就是为了你的两个侄女能成为皇后!现在逼我封她二人为左右昭仪,把她们纳入宫中,我岂能和她们同床共枕?孝文帝加重了语气:“伊姆知道,鹏儿喜欢独处已久。”
“鹏儿!你不要忘了,自己是一国之君,你总是独宿,没有后代,能对得起列祖列宗吗?”冯太后尽力耐心,但声音很冷,“我知道,你还在恨我,听不进去我的话。我也知道,我和你一起坐在朝堂上,你心里很反感。好吧!李冲也说我不该再管朝中的事了,我便从明天起,停止听政!”
孝文帝倏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盯着冯太后:“这、这是真的?”
冯太后和他对视着:“但有个条件:从今天起,你必须停止独居,轮流到紫宫和霞宫去睡。你可答应?”孝文帝迟疑一下,点点头。冯太后又说:“还有,我要你给李冲加一官职,让他兼任中侍中!”孝文帝好生不解:“这……又是何必?”“这样……”冯太后迟疑了一下,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孝文帝,“这样,他就能自由出入禁宫!”“出入禁宫……”“他便可以当值的名义,夜宿宫中。”“夜宿宫中……”冯太后一咬牙:“你还不明白?这样,他便可以来坤德六合殿陪我了!”
孝文帝大惊,瞪大两眼盯着她的后背。对她以前与中山王王睿、宿卫监萧天伟、太医徐苒等人的隐情,他早已发现,一直装作没看到,也能理解她独守空房的寂寞。在皇族和鲜卑人中,这种事很多,几乎人人都有或曾有过夫妻之外的意中人。可在孝文帝心目中,李冲一向很重汉族传统礼教,岂能做出这等事来?冯太后说:“我曾两度听政,实掌这大魏皇权近二十年。若是男人,你该知道,将有多少后妃?就是现在不临朝了,也该是太上皇吧?先帝为太上皇时,后宫的人少吗?我已四十二岁,就要老了。现在无所事事,整天闷得很,只想和李冲多在一起。你不会不让吧?”
孝文帝蓦地明白;是你逼迫李冲的!还是说:“鹏儿下诏,李冲兼任中侍中。”
冯太后脸上现出笑容:“和我一同去紫宫!”
拐个路口,孝文帝便看到,冯妙莲已经站立在紫宫门前。冯太后止住脚步:“鹏儿,你自己去吧。”孝文帝只好向冯太后施一拳礼,看着她离去,走向紫宫。
冯妙莲向孝文帝施礼。孝文帝看看冯妙莲,心乱如麻:你怎会生得很像百合?冯妙莲满脸是笑,搀起他的胳膊,向内走去。进了院中的青庐,孝文帝被冯妙莲拉着走向喜床。他猛地推开她,来到小窗前,向外面看着。
窗外院内都是熟悉的景物,使他想到和百合结婚。那是在四年前,也在这里。行过交拜礼,冯太后和众人刚到门外,他便转过身,两手把着百合的肩,如醉如痴地看着她。百合将布满娇羞的脸半扭向一旁,呼吸更快。孝文帝猛地将她抱起来,走了两步,放在床上,随即坐在她身旁,抓住她的手,仔细打量着她。百合闭着眼睛,身子微微抖动,乳胸起伏着,慢慢倒在床上……
冯妙莲悄悄来到孝文帝身边,柔柔地叫了一声:“陛下!”
轻敲着孝文帝耳鼓的是熟悉的百合的声音。他倏地回过头,睁大眼睛盯着冯妙莲。冯妙莲羞答答看着他,目光中柔情万种。“你……”孝文帝觉得百合再世了,“百合!”他叫了一声,将冯妙莲紧紧抱住……
翌日天黑之后,孝文帝来到霞宫。他知道,自己必须按太后说的办,不然她还会要回皇权。
“陛下。”冯玉莲叫了一声,立在一旁……孝文帝坐在床上看着她,觉得她好怪,指了指身边:“玉莲,坐吧!”冯玉莲慢走几步,在他身边拘谨地坐下。孝文帝说:“你与妙莲真不像姊妹,性情相反。你……难道不会笑?”冯玉莲点了一下头。孝文帝说:“我与你正相反,不会哭。听伊姆说,我出生时只是叫了一声,没流一滴泪……”说到这儿,他咽下了“长这么大,只为百合流过泪”的话。“百合,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孝文帝在心里念叨着,他又看着冯玉莲,更觉得她的气质、风韵颇似百合。他捧起她的脸,仔细看着。
冯玉莲闭上眼睛,想到入宫前那个夜晚,涂鉴也是这么看着自己。孝文帝慢慢合上二目,暗叫一声:“百合!”慢慢凑上了唇,去吻她的前额、面颊、嘴……冯玉莲想着那天夜晚,涂鉴也是这么亲着自己,不由也像当时那样搂住他的腰,用力回吻着……
孝文帝睁开眼睛看着她,脑海中的百合消失了。他将她轻轻放倒在床上,冯玉莲顺从地倚偎在他怀里,想着四年前的打簇相偷戏(正月十五)夜晚,自己装病没有随着冯妙莲等人上街,涂鉴按约进了她的闺房,将她搂在怀中,爱抚着、亲吻着……“原来,她是外冷如冰而内热似火,孝文帝想着,抑制不住已经膨胀的冲动。冯玉莲猛地睁开眼睛,只看了孝文帝一眼,忙又合上二目,身子像瘫了一样不再动,心里暗叫着:“涂鉴!怎么不是你?你……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