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主任怎么会有这么一双红色的女式皮鞋呢?耿老汉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在他看来,主任是最刻板、最严肃的一个人,他买一双红皮鞋干么?送自己的老婆吗?主任的老婆是一个矬子,腰围和身高差不了几公分,人倒是爱打扮,可她除了脸上涂的粉多,头发做得花样多,时髦的衣服换得多外,脚上的鞋子却由于人矬体胖,很少见她穿这么小巧的高跟皮鞋。再说按照主任的脾性,他是断不会买这种皮鞋讨好老婆的。
主任平时的穿着都很随意,过去爱穿灰色的中山装,上衣的兜里还爱挂几支明灿灿的钢笔,现在领导们很少穿中山装,大都改穿西装,主任就一年四季穿一身西装。办公室的老干事们偷偷地说,主任这是跟着领导穿衣呢,过去的领导穿中山服,他也穿中山服,现在的领导穿西装,主任自然也就穿西装了。可主任穿西装,刚穿上还笔直直的像一身西装,穿着穿着就变了样子,怎么看都没有西装的气派,两爿没扣上的衣襟倒像老农身上耷拉着的褡裢空荡荡地在胸前舞动。办公室的女同志私下里对主任的穿着指指点点,有一些话传到了主任耳朵里,主任也不恼不笑,仍旧板着那张脸孔说,这些老娘们,怎么就不懂一个真正的马列主义者的审美观呢?
主任的灼灼言辞一段时间里成为了办公楼里的谈资,等耿老汉做了看门房的差事,有人偷偷和他讲这段笑话时,他倒没感到可笑,他觉得现在的年轻人根本不懂老一辈人的感情,主任的穿着朴实简单,正是老一辈人留下来的美德。就这么一位主任他会买一双红色的高跟鞋讨好老婆吗?
耿老汉坚信这鞋子不是主任的。
这样想,耿老汉便坦然了许多。不是主任的,主任就不会给他瞪眼,那疯女人溜进机关的事情就不会被主任重视,他的责任自然就轻了许多。
耿老汉再一次将那双鞋子从纸盒里拿了出来,轻轻地摩挲着光洁的鞋面,他觉得这么漂亮的鞋子应该穿在漂亮女人的脚上,也只有漂亮女人才买这么漂亮的鞋子。多少年来他总是看着时髦的女人穿着高跟皮鞋咔咔地从自己身边经过,那种柔柔的身段和着咔咔的节奏,直敲得他骨头发酥。现在摸着这撩人的玩意儿,他就像抚摸漂亮女人光洁的肌肤一样,可这座大楼里到底哪一位女人才配穿这么漂亮的鞋子呢?
会是翠儿吗?
那一刻他突然想到了办公室的一个女子。翠儿叫白翠玲,翠儿的父亲老白头和耿老汉当年同在一个厂子上班,后来工厂倒闭,他们就各奔东西了。有一次翠儿的父亲来机关给翠儿送东西,他才知道自己老工友的女儿和他同在这座楼里上班。翠儿知道了父亲和耿老汉的关系后,就改口叫耿老汉耿伯伯,他也随翠儿的父亲将白翠玲改口叫翠儿。在不知道这层关系前,耿老汉看到翠儿花眉俊眼的,心里就忽闪闪的像点着了灯似的,知道翠儿是自己的晚辈后,他越看翠儿就越感到翠儿不只是俊,还格外地亲了。翠儿要是穿上这一双高跟皮鞋那才叫好看呢!
如果真是翠儿的,也不需要担心,只要鞋子没丢了,给翠儿送回去,或许还能让翠儿高兴呢。耿老汉想到翠儿心里就坦然了许多,他开始按部就班做自己的营生。他突然想到有一件主任的包裹需要给送去,尽管是星期天,一大早他就看到主任的车子早早地开进了机关大门他出了门房,径直向主任所在的楼层走去。路过打印室门前,他听到翠儿在里面磨磨唧唧跟人说话,正着耳朵仔细一听,他听到里面有主任的声音。打印室在办公室属于闲人免进的地疗,翠儿每天打印的都是没有公开的文件。他便停了下来,想着等主任出来后,他将包裹交给主任。
可等了半天,主任却一直呆在打印室里。他和翠儿的声音也时断时续,最后他听到里面传出一种怪怪的声响,偶尔还有翠儿娇滴滴的呢喃的声音。凭着过来人的感觉,耿老汉一下了明白了里面正在发生着什么事情。
耿老汉彻底懵了,在他看来平日里一本正经的主任咋会干出这种事来。他俩一个刻板严肃,一个冰清玉洁;一个邋里邋遢,一个时髦俊俏;一个朽头朽脑,一个风华正茂,两个极美极丑极不般配的人咋能走到一块呢?耿老汉觉得自己的心快忽闪到嗓子眼上了,心中一口邪气直往上窜。翠儿是老工友的女儿,要是自己的女儿,他会毫无顾忌地踹开那扇门,冲进去给这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几个耳刮子。
耿老汉从牙根底部发出几声愤怒的哼哼声,正要转身离开这个龌龊地方,可突然听到主任提到鞋子的话。再听翠儿说,一双鞋子好好地放着,转眼就没了踪影。耿老汉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
难道那双鞋子是主任买给翠儿的?
耿老汉这回觉得自己的血压升高了,血直往脑袋上冲。他本能地打了个趔趄,急忙用手去扶墙壁,手却碰到了打印室的门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里面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了,耿老汉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他不敢多想,蹑手蹑脚地离开打印室的门前,一溜烟小跑回了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