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鞋子是主任买给翠儿的!他这个老泥头就是想破脑袋瓜子也不想到这份上呀?!日近中天,耿老汉一个人又回到了刚才苦思冥想的状态。他觉得自己脸部的肌肉都一下子往眉宇间凑,让额头上原本纵横交错的皱纹徒然增多起来。刚才还想着要是翠儿的鞋子,他顺手拿上去就行了,可一瞬间却多出个主任来,而且他们之间那种龋龊之事让他撞了个正准,让他如何将鞋子还给翠儿呢?要是仅仅是翠儿的鞋子,他编个小谎逗一下翠儿,就能将疯女人拿走鞋子的情况遮瞒过去,翠儿也一定不会追问鞋子到手里的底细。现在这鞋子是主任送给翠儿的,翠儿一定多了一层想法。他要是贸然送给翠儿,再去逗她,翠儿还不以为他在捣什么鬼?更要命的是翠儿极有可能将这事告诉主任,到时他就是长上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说不准这回主任真会让他滚蛋呢!
想着这些,耿老汉觉得自己的脑壳上直淌汗。五十多岁的人了,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个营生,真让人家扫地出门,丢人姑且不说,就是家里的境况也不允许自己丢这份工作呀。儿女都老大不小了,他现在是儿没娶女没聘,对儿女的责任还没尽完,他怎么能再次下岗呢?!再说机关里正招收一批通讯员,儿子说死说活要到机关来伺候领导,小小年纪却表现出了他们老耿家祖祖辈辈从来没有过的野心,让他觉得儿子是他们老耿家翻身的希望,所以他私下里发狠心也要将儿子送进机关。为这事他已经找了主任,主任平时骂归骂,但这件事却爽快地答应帮忙。如果就因这么一件小事惹恼了主任,儿子肯定进不了机关。这样就断了儿子的前程,也熄灭了他们老耿家翻身的希望,他不成了他们老耿家的千古罪人?!
要么就是将这双鞋子隐匿下来,他装作什么也不清楚不知道。耿老汉心中冒出一个恶毒的想法。可这个念头刚刚冒出,就让他像钉木头橛子一样钉了回去。
主任送自己心上人的鞋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丢了,主任能善罢甘休吗?他是机关的看门人。不用说丢了一双鞋子,就是丢了一根针也与他脱离不了干系。,更何况那个疯女人已经是机关大楼的焦点人物,她疯疯癫癫拿了什么东西,别人说不准早已经看的明明白白。他将鞋子隐匿起来,如果这事传入主任耳朵里,主任说不准会想到其他方面。这和贸然将鞋子送回去,百口难辩难道不是一回事吗?
耿老汉想得脑壳都疼了起来。他委实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解决办法来。他双手抱头,狠狠地拽着一头花白的头发,恨不得将自己满头白发都薅个精光。就在他痛苦地和自己的脑袋过意不去时,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人,那人就是老白头。
原本他对老白头羡慕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想一想刚才听到的一幕,他打心眼有点看不起老白头来。我还以为老白头教子有方,养了一个好闺女呢,哼,谁知他却生了那么个没廉耻的东西来,这让那些老工友们知道了,还不笑掉了大牙!?他心里笑话着老白头,可是笑话了一阵,他又有点同情起老白头来。他想着,老白头肯定不知道女儿会做出那种没廉耻的事来,天下的父母谁不愿意儿女学好?老白头本本分分的一个人,他怎么会让女儿去勾引一个有妇之夫的老头子呢?!
耿老汉七上八下想着老白头,又想着自己送鞋子的事情,最后他终于想到,将鞋子送给老白头,让老白头给翠儿,应该是一个避免一切麻烦和猜忌的最好办法。他将鞋子给老白头,老白头自然不会多问鞋子的来由,翠儿从老白头手中接了鞋子,也不好意思过多地向她爸打问什么,只要鞋子没丢了,主任自然不会迁怒与他。
耿老汉突然间觉得自己聪明起来,能想出这么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怪不得儿子有当官的野心,想必都是遗传他的。可一瞬间他又觉得自己万分卑鄙,将一个嫖头送的鞋子,让女儿的父亲来转交,这是多么恶心可耻的事情!可他觉得这就是这个机关的生存法则,在不动声色中七拐八弯地早已经设好了无数的套子让人来钻。
耿老汉觉得自己累了,想了一个上午,脑壳像裂开似地疼,他也不愿多想了,下午他就要去见老白头。
老白头的家住在原来工厂的宿舍楼里。走过繁华的市区大街,穿过环城高速立交桥,再就是大片的庄稼地。七拐八拐绕几个弯,耿老汉终于骑着自行车来到了阔别近十年的老工厂。自从厂子倒闭后,他还是第一次踏入厂区的大门。一进厂门他就闻到那种熟悉的油污腐败的气味弥散在空气中,厂房四周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蒿草,只有通往宿舍楼的那条水泥路还算整洁。站在这条路上,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可他不愿意过多地去想以前的人和事,他急切地想见到老白头,好将车后捆绑的那双烫手的鞋子送到老白头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