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这副德性就该住一世的漏屋!叫花子买马骑——不知道你的快乐在哪里!还穷快活!”美珍那张“碎米嘴”朝他溅起了唾沫。
“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万羡琼迎着美珍的唾沫横飞,拿古诗句作为杀手锏来抵挡。
这天一大早,有人在敲万羡琼的门。他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个瘦高个子、四十岁左右的男子。
“您好!我叫陈金市,是集镇上做建材生意的。”
“你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随便看看。这栋楼房很陈旧,该维修一下了。您说呢?”
“屋顶是要维修了,三楼的屋顶漏雨很久了呢。”
万羡琼把这位自称陈金市的陈老板让进了屋里。
陈金市进来后,径直走进里间房里。他盯着靠北边的那堵墙看了很久,问万羡琼:“老师,您就住这样的房子?”
“是啊,住很久了。”他回答。
“请问您校的校长贵姓?”
“他姓方,叫方正。”
“方校长是吧?他家住哪里?”
“他就住在集镇的镇街上,好找。”
陈金市很快就告辞了。万羡琼想:这个做建材生意的陈老板是不是打起维修这栋楼房的主意了?
果然,还没到中午,万羡琼就听说方正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要维修这栋旧教学楼。他想:这么大的事,方正应该开个职代会讨论一下吧。我好歹也是职代会的代表,到时看方正如何提出维修的话题。
方正还算有点儿经验,果真下午就召开职代会专题讨论维修旧教学楼一事。
一进会议室,万羡琼就看到陈金市老板正在给每一个走进会议室的老师敬烟。心里“咯噔”一下,看样子这个陈金市找方正揽到了“瓷器活”,方正要维修旧教学楼的小道消息非常准确。
职代会上,方正首先发言:“我做出决定:我当校长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旧教学楼彻底维修一次。材料和工匠我都联系好了。钱嘛,我也跟老板商量好,人家答应我可以先欠着,以后再还。这个人今天我也将他请到了会议现场,他就是我们集镇上做建材生意的陈金市陈老板。大家说呢?”
方正一说完,后勤主任张精明立即接着说:“方校长看问题很准确,这是抓到了点子上。我表示赞同,毫无异议。”
见张主任表态明确,其他职代会代表也立即纷纷投了赞同票。
方正就对陈金市说:“陈老板,下面就请你具体谈谈维修意见吧。”
陈老板简单说了维修方案,从门窗、墙壁到栏杆,几乎全部重建。这哪是整修,分明就是重建。
看这阵势,大家都知道维修旧教学楼一事是方正他们早已定的,现在开个职代会,只不过是从形式上走走过场,让这件事情从外在形式上符合法定程序。所以,陈金市说完后,大家都默不作声。
万羡琼心里闹起了矛盾:要不要说说自己的反对意见呢?我一说出来吧,方正肯定不高兴。他一不高兴,那他答应我开学后维修屋顶的事情可能会跟着泡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也不行,既然是老师选出来的职代会代表,就要代表教师的共同利益,站在大众的立场上,说一些公道话,主持正义。”他决定发表意见。
万羡琼说:“各位,我来说几句。既然是开职代会,就应该商量,就应该允许有不同的意见。我说呢,目前,学校是在负债运行,经费非常紧张,这栋旧教学楼呢,除了屋顶漏雨需要维修外,其他地方目前还没有大问题。为了节约经费,我认为关键就是要把屋顶维修好。”
万羡琼说完后,会议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响应他的意见。
过了一小会儿,见无人发表意见,方正立即做出总结:“人不要太自私,发表意见也不要只站在自己的角度。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好,少数服从多数,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就按陈老板刚才说的办。散会!”
万羡琼这次在职代会上发表不同意见,不但没能扭转局面,反而给方正又一次留下万羡琼不支持方正工作的坏印象。方正一旦对自己继续产生误解,那答应他一开学就维修屋顶这件事情很可能就会跟着黄了。万羡琼管不了这么多,他只知道在大是大非面前得公私分明,再说了,维修屋顶也并不是他个人的私事。
按照陈金市的部署,旧教学楼的维修立即上马——暑假只剩下二十多天的时间,维修要在开学之前完工。
一时间,沉寂了一个多月的校园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拆下木窗户的“砰砰”声、敲碎砖栏杆的“哐哐”声、运送建材拖拉机的“突突”声、刮九零四的“唰唰”声混响在飘飞的尘土中,唱响了一支旧教学楼维修的繁忙曲。
陈金市以一个老板兼工头的特殊身份长期驻扎在旧教学楼里。方正和张精明不时到旧教学楼巡查一下,也不时和陈金市交换维修的情况。
松祥镇中学的老师也一下子对学校火热的维修工程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致。他们站在远处指指点点,然后围在一起开始了叽叽喳喳的议论。
“旧教学楼维修有必要吗?”
“怎么没有必要呢!这年头,当官的就是要想办法搞建设。只有搞建设,他才好捞‘油水’。”
“是呢。搞建设是件一石多鸟的好事。一有政绩;二符合时代精神;三肥了个人腰包。何乐而不为呢?”
“也不征求一下老师们的意见!如今当官的越来越专制,越来越脱离群众!”
“怎么没征求意见?不是开了职代会讨论了吗?”
“什么职代会?那还不是形同虚设。开职代会只是走个过场,听说职代会上只有万羡琼老师发表了不同意的意见。”
“就是嘛,屋顶漏雨不修理,好好的窗户和栏杆,动它们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