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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秀桥镇西头的五个街口,也就是大马路的东侧,是小生意人和闲散人等比较集中的地方。天一亮,包子、辣汤,油条、麻花,豆腐脑、热粥,狗肉、兔肉、猪头肉,大碗面、肉丝面、三鲜面,火烧、馒头、菜煎饼,应有尽有。无需吆喝,那一天到晚散发的浓烈的香味儿就惹得人们吸着鼻子纷至沓来。场面最火爆、围观者最多的自然是杨洪业的肉饼铺子。杨洪业在这儿打肉饼很有些年头了,从一人单打独斗开始,干到娶了个俊媳妇,干到现在大儿子能帮着和面剁馅,二儿子能帮着扇风烧火了。

杨洪业在案子上撒一层面,把揉好的面团放在案子中央,用一根擀面杖在面团上滚几个来回,一张直径三尺的薄薄的圆圆的面饼展现出来。他拿过一碗事先切好的葱花姜丝,放在面饼上,摊匀。再把三大碗肉馅厚厚地匀摊在上面。顺手抄起三尺多长的切饼刀和三尺多长的竹板,从旁边的案子上挑过来一张圆面饼平铺在肉馅上。接着,他两手飞快地把上下两张面饼的边儿捏巴几下。肉饼的周圈有张有合,肉饼上面的肉馅突出,鼓起了疙瘩。他拿起油壶,在旁边的大平锅里浇了几圈油,油锅刺刺啦啦响了起来,飘起了青烟。他随即将打好的肉饼平挑着放进平锅,盖上锅盖,闷一会儿,再拿起锅盖。两手轻轻将肉饼转动起来。转了三圈儿,停下,又浇了几圈儿油,盖上锅盖。看一眼锅下的火,焦火正蓝。他面目轻松,从围裙的口袋里拿出香烟,取出一支,向炉火边儿一戳,点燃了,香喷喷的吸起来。围观的人们早已在他的案前围成了扇形。交谈着,称赞着,等着他把烟屁股扔进炉火。等到锅内的肉饼吱吱作响香味扑鼻,他掀起了锅盖。这时,刚才还是白生生的肉饼已变成了金黄色。香味惹得人们的口水咣当咣当地从喉管里夺路咽下。这时,杨洪业好像故意要再吊一吊人们的胃口,他从容地挑起肉饼,翻了个儿,哗的一声扔进平锅,两手颠着肉饼转动,越转越快。人们的眼睛也随之飞快地转动。肉饼停了下来,再浇几圈油,又盖上锅盖。杨洪业忙里偷闲,与人打起了招呼。小吴啊,歇班了孩子?在煤矿干工,想家不?歇班了杨叔。想家,也想你的肉饼。老赵啊,你跟孩子挤个什么?这一锅,你怕是吃不上了。吃不上就下一锅,吃不上,闻闻不行吗?闻闻?行啊!杨洪业咧嘴笑笑,迅即掀起了锅盖。呀!香味儿直冲天空!肉饼已变成微红色。人们吸着鼻子往前挤,企图占领一个有利位置。杨洪业已把肉饼放在案子中央,拿起长刀,切起了肉饼。随着咯咯咯咯的声音,圆圆的大肉饼已被切成许许多多的锐角扇形。这一块块喷香的肉饼啊,你就吃去吧!面皮又香又酥,肉馅又厚又嫩,每一颗肉丁、每一片葱花、每一粒姜末,嚼下去咽下去,都沁人心脾。你刷地一声咬下第一口,没等你嚼好,你就会咕咚咽下。接着你可要当心了,秀桥镇人没有一个不在咬第二口的时候咬了自己的舌头的。

秀桥镇上,只有南头开羊肉馆的老鹿一家和派出所民警小米儿不吃杨洪业的肉饼。他们有自己的信仰,有一定的规矩。

每天早上,当第一个肉饼出锅,杨洪业总要把切好的前五块肉饼摞起来,用油纸包上。这时买肉饼的人堆里就会有自愿者伸手接过去。不用问,直接送给北边不远处澡堂的郁蛮子就行了。杨洪业曾切着包着解释着:澡堂的郁蛮子,一人顶仨人干,一天到晚忙的啊,汗淌得哗哗的。疼人!再说了,一个外路人,一个苦人,离乡背井在咱秀桥混,咱不想着点儿不对呀。就几步路,咱非得叫他过来吗?他不是没有空闲吗?众人表示理解。说杨师傅这样做,也代表了咱秀桥人的意愿。都理解了,杨洪业再不解释了。

杨洪业切好肉饼,从案边退了下来。由两个儿子上前,一人递饼,一人收钱。杨洪业有个规矩,卖肉饼时,一定要先递饼,后收钱。再忙,都不能违反。即使买肉饼的忘了给钱,也不准讨要。那样子太薄情。看饼与吃饼,本是哈哈一笑的事儿。

他站在一旁,用搭在肩头的毛巾擦擦脸上的汗水,从围裙上的小口袋摸出烟来,刚要点,又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了一个常常耽误他生意的人,从北边过来了。来到肉饼摊的后边,在杨洪业身旁站住了。

这个人就是二十多天前的一个夜晚被人抽了三十多鞭都没有抽死的张仁贵。

张仁贵挨抽后第一次露脸,杨洪业见了他,十分尴尬,十分无奈。他不知说什么才好。说些什么呢?说什么都很敏感。是笑着看他?还是装作看不见?怎么做都不见得能对上张仁贵的心思。杨洪业愣住了。

在此之前,杨洪业每每见到张仁贵,总是不寒而栗,随即下意识地弯下腰去,用两只大手捂向下身。他企图捂住自己仅有的一个卵子。他的另一个卵子早就被张仁贵一脚踢瘪了。那是因为张仁贵曾吃了他们将近半年的肉饼,一分钱都不给,大儿子瞒着他,到派出所门前讨要,遭人围观。当时,张仁贵被民警小米儿强力拉扯着,没敢太嚣张。这就很丢了张仁贵的脸。过后不久的一天清晨,杨洪业的两个儿子还未起床,他单身一人刚刚出摊,正站在炉前弯腰升火的时候,张仁贵就踅踅地来到肉饼铺。他朝杨洪业笑着,笑着笑着突然脸一绷收住了笑。杨洪业不知何故,正在迟疑,就被张仁贵一脚踢趴了。

为此,喝了许多中药,吃了许多补品,那只被张仁贵的翻毛皮鞋踢瘪的卵子还是长不大。刘豁牙子悄悄问他,你那个玩意儿还管用吗?杨洪业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头几个月,不怎么管用。后来,慢慢地,就凑合着用了。刘豁牙子仍然一本正经的为他担心。老杨啊,你得小心才是啊。只有一个卵子了,媳妇再俊,也要节制一些。你现在是什么吧?用官话说,叫做重点保护对象。保护不好,俊媳妇准跑。杨洪业红着脸说,四十多岁的人了,哪儿能只图这种事儿!

自从张仁贵被人鞭挞住院,杨洪业也气壮了许多。他暗暗想到,今后不能再怕张仁贵了。如果真的打起架来,虚头巴脑的张仁贵也肯定不是对手。再说,我还有两个儿子呢,还有这么多吃肉饼看热闹、急等着拉偏架打闷棰的人呢!何况,羊肉馆的老鹿早已对大家说了,张仁贵的盒子枪早就被民警小米儿给锁进了保险柜,没有上级允许,谁也不准往外拿。老鹿还说,张仁贵如果再敢找事,你爷儿仨就揍他一顿毒的。上次他把你的蛋踢了,分局领导狠狠地批了他三四回。但是,上级考虑到一些暗藏的反革命怕他,才没有进一步收拾他。我们又不是反革命,也不会什么会道门。我们不应该怕他。

咦,这家伙怎么不怕我了?看到杨洪业没有像过去那样见他就弯腰,张仁贵的三角眼里流露出某种失意失落和失常的神色。心里有些慌乱。

杨老板,生意不错?

不错,不错。张所长,你也不错吧?

我也不错?啊?我有什么不错?你说的什么熊话?我看你这个熊人是话里有话!

看到俩人刚搭一句话就撞出了火花,买肉饼的看肉饼的和闻香味儿的人们都停止了嘈杂。递肉饼的大儿子放下肉饼,顺手摸过了竹板,掂了掂,嫌分量太轻,放下了,抓起了烧火棍。专门接钱的二儿子把钞票扔进钱盒子,把炉钩抓在了手里。

谁知就在这时,一个奇异的声音突然在人群中炸响,啪——!

这“啪!”的一声,分明来自上下两张嘴皮子一动,顶多可以算作一声皮鞭抽打什么物体发出响声的口技,却把张仁贵吓得差点儿跳了起来。众人轰地一下笑开了。

张仁贵抖了抖身子,站定了。用三角眼慢慢地瞟了瞟大家,接着就耷拉下来,朝着地面哼了一声,转过身走了。

他头几步走得还蹶蹶的,那是因为有点儿气,有点儿慌。后来就走走停停,有些依依不舍了。他埋怨自己,狗屎呀!怎么就沉不住气呢?怎么能张口就来呢?

分局领导前些天来医院看望他时再三表示,案子一定要破,暗藏的反革命分子一定要抓获。但不能急呀,要搞好调查研究,发动群众依靠群众,再急再烦也不能无故得罪广大群众呀!张仁贵忿忿地说,你们要是不让小米儿把我的枪给锁了起来,坏人来了,我一枪一个,能落个遍体鳞伤吗?淮海战役的时候,面对几十万敌人,我都弹无虚发。领导笑了,张仁贵你就别吹了。你真的打过仗用过枪吗?我们还不了解你吗?当年,淮海战役都打完了,你在部队休整的时候参了军。你连一粒子弹都没来得及破费,就被留下来,参加了附近煤矿的护矿工作,接着就迎来了全国解放。还弹无虚发呢!

现在,张仁贵只好离开杨洪业的肉饼铺。他妈的,肉饼是没的说。想吃,怕是真得掏钱买了。咣当!咽下一泡口水。

事后他想到,当时听到“啪”的一声就走了,确实也狼狈了些,寒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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