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老师仍旧语气平静,说,开始的时候,我把朗朗呕吐和经常上厕所看成是偶然,或者一时身体不好,后来,见她经常想吃酸,我的酸坛子她挖空了不算,还让别的同学给她带酸到学校来吃,还偷偷地跑到一旁呕吐。今早上课时,她就跑出去呕吐两次。课后我突然问她,说你来月经了吗?她随口应了一句有两个月没来了。
听到这里,丹凤真的被吓住了,刚刚来到身旁的丹凤丈夫苏启听到这消息,也吓住了。
洪老师说,平常你们是不是很少关心朗朗身体?
丹凤说,主要是太忙了,把什么都疏忽了。
苏启涨红着脸说,洪老师,你已肯定?
丹凤横了苏启一眼,那意思说,你这人怎么这样跟人家洪老师说话?
苏启脸黑了下来,洪老师也不高兴了。
苏启说,你发现凶手了吗?
我发现凶手?“凶手”两字让洪老师感到心惊肉跳。
丹凤好像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说,洪老师你应当还知道些什么事情的。
洪老师很吃惊说,我还应当知道些什么?
苏启说,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你们的女儿出了事,倒是我的错了?洪老师满肚子怒火,几乎燃烧起来,只是她毕竟受过教育,于是怒火被压住,说,按你们的意思,我不该把情况报告给你们听?
洪老师的凛然不可侵犯,使丹凤妇夫顿时软了下来。他们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说,请原谅,我们是一时心急,话说重了,别见怪。
洪老师没说什么,便转身而去。
洪老师走后,苏启越想越气,突然暴怒起来,说等我查出事是谁干的,我劈了他去!苏启说话的声音很大,仿佛和谁干仗似的,把附近人的注意力全给吸引过来了。丹凤狠狠地捅了一指苏启屁股,苏启这才猛然醒悟,这不是发火的场合,朗朗怀孕的事要是让村里的人知道了,那还得了!这种事情的发生,按旧时风俗是要掉脑袋的,按现在的村规民约也没好日子过。
苏启问丹凤,我们还去不去摘西红柿了?
丹凤说,我没一点心情了。
苏启说,那就让它烂吧。
苏启想立即上学校去找朗朗,丹凤却说不能去,说你这不有意把事情告诉别人吗?
苏启说,那怎么办?丹凤说,事情反正出了,急也急不来了,还是先上地里去吧,西红柿熟了,再晚些日子,一场秋雨下来,就什么都完了。夫妇俩走进地里,看到扬着脸在枝头上唱歌的西红柿,一忙又把什么都忘了。
摘了一阵,丹凤挂在西红柿树上的手止不住发抖,她仿佛梦中醒来似的说了一句,不行!
苏启挥着满手汗水,你说什么不行?其实苏启的心比丹凤抖得更厉害。
丹凤说我们不能再摘了。
苏启说,是不能再摘了。
于是夫妇俩匆匆地把大半担西红柿挑到晒谷坪上卖掉就回家了。
苏启问丹凤,你难道对朗朗身体的事,一点也不清楚?
丹风说,我清楚什么?
你应当清楚。
如果说我应当清楚,你就更应当清楚,因为你是父亲。
我是男的。苏启眼里激起了愤怒。
丹凤不出声了,丈夫的愤怒确实让她感到自己太过粗心了,即便再忙,也不该连女儿都不看管。但丹凤只是想不明白,现在的人怎成熟得这般早。丹凤清楚地记得,自己十五岁时才来月经,来潮的那天晚上肚子疼。天亮时,母亲喊丹凤起床,丹凤支支吾吾不起,母亲一把将丹凤被子掀开,发现床单染红了,丹凤却做了什么丑事似的紧张得哭了。母亲劝女儿别哭,并赶快替女儿处理好,由此教给女儿生理卫生知识,说,好女儿你已经成大人了……因为这事记忆深刻,所以,丹凤有时喊朗朗起床时,不时地揭开朗朗被子,朗朗埋怨母亲,说你干什么嘛?丹凤不好意思笑了一笑,说,开个玩笑,谁让你赖着不起床?朗朗小嘴翘起天高满脸不高兴。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掀朗朗的被子了?十三岁怀孕的事,丹凤也曾听说过,但仅仅是停留在听说上,朗朗到底什么时候成人的?她为何要隐瞒这些?一个母亲本该清楚的事,倒让老师先清楚了,而且是这样的一件羞耻之事。丹凤越想越感到不知所措,夫妇俩傻傻地坐着,天黑了下来。
放学后,苏朗朗和往常那般从学校回到家里,开始扫地、切猪菜、煮饭等日常家务,她一点都不知道父母亲早收工回来了,而且就坐在家里的某一角落。
苏朗朗是个快乐的女孩,聪明、活泼、可爱,在家里是这样,在学校是这样,在社会上也是这样。不仅家长喜欢她,同学老师喜欢她,社会上的叔叔伯伯、公公奶奶都喜欢她,朗朗年年都被学校评为三好学生,可是突然之间,父母亲像都不认识她了。
吃晚饭的时候,朗朗整个人浸泡在父母亲犀利的目光当中。
朗朗分明感到了父母亲目光的冷峻。
朗朗喊了声父亲。
苏启嗯了一声。苏启平时不是以这种腔调回答朗朗的。
朗朗又喊了一声母亲,母亲也像她父亲一样把声音压在口腔里。他们对朗朗很不满,小小年纪,还臭奶骚,你都干了些什么呀?他们肯定这事朗朗是自愿的,否则就不会隐瞒他们。
朗朗不自在起来,越来越不自在,她自然知道什么原因了。下午洪老师找她谈过话了,老师找她谈话时,虽然依旧是从前那副喜欢她的模样,但口气严肃了许多。
老师说,苏朗朗同学,你不像从前那般爱说爱跳了。
苏朗朗说没有哇!
别哄老师。
我没哄。
你一向很诚实的是不是?
朗朗神色不那么轻松了,她隐约感到什么了。
老师说,我觉得你有什么事想告诉老师。
朗朗说,我今天和同学们一起打球了。
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