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朗朗自问自地咬住自己白嫩的指尖,模样像三岁小孩。这一刻里,老师有种想哭的感觉,谁个混蛋?老师狠狠地在心里骂了一句,随即眼睛有些潮湿了。
朗朗天真地说,老师,你眼睛怎么湿了?
洪老师连忙说没有哇。
朗朗说,老师,你还有事吗?我可以走了吗?
老师说,你走吧。谁知朗朗刚要出门口又被老师叫了回来,老师说,朗朗同学,你能跟老师说真话吗?
能!
那你告诉老师,近段时间,你跟谁走得最近。
朗朗说,在学校和老师走得最近,在家里和父母亲走得最近。
我指的不是这个。
朗朗头一歪说,那你指什么?
老师心里有气,她要诈一诈朗朗,说,这些我都知道了。
朗朗说你知道了?
我是知道了,现在就看你诚不诚实。
我什么地方不诚实了?朗朗十分吃惊,朗朗一吃惊就哭了。朗朗一哭,洪老师只好让朗朗走了。而现在,面对着威严的父母,朗朗心里更是发怵,朗朗又想哭了。父母亲见朗朗这样,便放缓了紧张气氛,脸不那么阴了,他们也怕搞得太严肃,朗朗接受不了。他们放松神色,朗朗的神色也就松了。苏启觉得问话的时候到了,没想到朗朗突然放下饭碗往卫生间跑去,随后就呕吐开了。丹凤急忙追到卫生间门口,朗朗把门闩住了,丹凤进不去。
朗朗,朗朗,丹凤急切地喊叫着,朗朗没答应。一刻钟后,朗朗平静地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丹凤眼里流露出极复杂的神情,而朗朗却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坐下继续吃饭。
苏启说,朗朗。
朗朗说,什么?
告诉我真话!苏启口气和脸色十分严肃,怒火燃烧的苏启可一掌劈死头牛。朗朗自然知道父亲厉害,朗朗突然害怕起来,呜呜地哭了。
哭什么哭?苏启说,哭了问题就过去了吗?
但朗朗还是哭。
苏启说,你必须把事情说清楚。
苏启想,朗朗只要说出这件事情是谁干的,一切责任后果都有了推托之处。不然,这件事,他苏启和丹凤是承担不了后果的,朗朗更承担不了。千百年来,界头村何曾发生过小孩怀孕的事?界头村自古以来有一条不成文规定,女孩十四岁以下就怀孕的,除非遭受暴力,否则一律处以溺水;同时,将强暴女孩的男人溺死黑龙潭,或者将其全家棒打出村子永不允许再踏入半步……这条村规十分恐怖,所以,一直以来,界头村人从来没人敢触犯。界头村的人可以偷情,可以偷盗,可以做别的什么,可谁要敢踩少儿怀孕这条红线,就得遭殃……苏启额头冒汗了,一冒汗,苏启脑子就热了起来,情绪激动的苏启向朗朗扬起了他宽大的手掌。他正要往下劈,被丹凤喝斥住了。丹凤说,苏启,你想干什么?你想杀人吗?
苏启不得不放下手掌,苏启自然不属怕老婆的人,手掌放下了,但怒气更甚。
丹凤对朗朗说,你父亲不是真要打你,他是爱惜你的,我也爱惜你,我们都像从前一样爱惜你。
朗朗双肩抽搐得厉害,泪水像瀑布一样涌出。
丹凤把手放在朗朗肩上,说你想哭就到母亲怀里哭。朗朗却不像母亲所希望的那样,倒在她怀里大哭一场,然后由她哄着把实话说出来。朗朗把饭碗一放,进房去了。母亲望了女儿背影一眼,随即也跟进了房里。丹凤是又冷又爱,看着女儿伤心模样,眼睛不由得湿了。她走近床前,靠着女儿坐下,轻轻地把手放在朗朗肩上,说,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来那个的?
朗朗没有回答。
母亲又问,那你什么时候不来了?
朗朗也不回答。
丹凤说,你一定得告诉我,谁对你干了那事。
朗朗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丹凤大惊说,谁抱过你,你不知道?
房间里光线很暗,朗朗背光坐着。丹凤看不清她的脸,但丹凤想看清她的脸。灯光一晃一晃的,但她就是看不清朗朗的脸。
丹凤把手从朗朗肩上缩了回来,使劲擦着自己的膝盖。朗朗的态度让她感到伤心茫然,朗朗变得越来越陌生了,母女间的亲密关系仿佛被一堵厚厚的墙给堵死了,既看不清面孔,更听不见声音。丹凤回想着过去的时光,朗朗如何在自己怀里撒娇,欢笑,可现在……这才过去多久呀?
丹凤的脑子开始筛子一样筛了起来,丹凤想筛出究竟是谁干下了这件事。丹凤筛来筛去,最后终于筛出两个人,一个是杨洪泰,一个是杨玉民。这两个人,一个专事鸡鸣狗盗,一个流氓成性、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是他们的天性。丹凤眉峰陡然竖了起来,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两个多月前的一个早晨,她扛着锄头上山挖地,刚走到半路,杨洪泰突然出现在身后,把丹凤吓了一跳。杨洪泰嬉皮笑脸问,嫂子你去哪?
丹凤拍拍肩上锄头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你怎么一个人上山呢?你丈夫还睡懒觉?
他在前面。
你说笑话了。
我怎么说笑话了?丹凤警觉地望着杨洪泰,心想他为何说这样的话,难道他想证实什么?
杨洪泰说,别上山了,回去吧,俗话说,吃正月,耍二月,伸伸腿腰三四月,你不是想做一世吃两世吧?
什么叫做一世吃两世?丹凤说,我连这一世都犯愁呢。
真的不回去?杨洪泰说。
回去干什么?
打牌。
杨洪泰喜欢打牌,丹凤喜欢打牌,苏启也喜欢。对丹凤来说,她什么都看杨洪泰不惯,只有打牌这件事还有共同语言,也就是说,有时她还允许杨洪泰上她家去打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