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章回小说》2008年第03期
栏目:短篇欣赏
双龙镇的孙大凤是个漂亮的女人,就是心眼儿刁钻,爱占小便宜。四五岁的时候,她拿到手的东西外人别想要出来,要是别人有的东西她没有,她会硬要,不给就在地上打滚撒泼,直到要到手才算完。她十九岁那年,相中了镇上宏昌木工厂的小木匠武魁。武魁一个月能挣四百块钱,木工活剩的边角废料还能分到家里做烧柴。那年月,在这边远小镇可是令人羡慕的工作。于是,大凤就隔三差五往木工车间跑,找武魁搭格。一来二去她发现武魁正和一个叫小影的姑娘处得挺热乎的。大凤哪会甘心,决意要把武魁抢来。一天,武魁干完一档活正歇着,大凤来到他跟前,笑着看他。武魁就问:你有事吗?大凤甜甜地一笑说:魁哥,我家要做个地桌,请你帮个忙。
这几天武魁正给小影的表哥做结婚的家具,心想,一个地桌有两个双休日就能做完,就爽快地答应了。大凤高兴地连声致谢。
周六这天,武魁用自行车驮着工具一进大凤家院门,就见满院鸡飞狗跳的,大凤和她妈正在抓鸡。这地方有个习俗,谁家找工匠干活都要中午供一顿饭。武魁皱着眉头问:抓鸡干啥?大凤举着老母鸡冲武魁笑道:中午给你炖鸡吃。武魁沉下脸,一把将大凤手里的鸡夺下来放掉说:都在一个镇上住着用得着这样吗。大凤嗔怪地说:木匠活挺累的,杀只鸡还不应该吗!武魁倔倔地说:要这样,你就找别人吧。大凤一看武魁来了倔劲,忙附和说:你不见外,那更好,家里有啥就做啥吧,中午烙油饼,炒鸡蛋。
大凤请武魁来家做地桌是暗藏心计的,她要借机挑拨武魁和小影的关系。她去街角的食杂店买完烟和茶叶,故意到小影家门口转悠,见小影出门,特意高着声说:小影啊,武魁给我家做地桌哪,你也过来看看吧。小影一愣,不是滋味地说:一会儿我去,正要找他呢。
大凤回来给武魁泡上茶,又把一条新毛巾泡在温水里,准备一会给武魁擦汗用。便有意坐在一边看武魁干活。大凤家要做的地桌就是放在地中间那种,既当餐桌又可待客喝茶。武魁干活利索,讲究质量,他刨出的板子平整光滑,尺码准确,拼缝胶口严实。不一会儿小影就笑盈盈地来了。大凤见她一进院就立刻倒一杯茶端到武魁面前说:魁哥,这点活甭急,喝杯茶吧。武魁忙着刨板口,准备胶缝,就说:不渴,不渴。小影过来一把接过茶杯说:这么客气干啥。大凤看着小影说:这杯你喝吧,我再给魁哥倒。便又倒了一杯递过去。小影赶紧又上前接住说:他不喝,你就别费心了,让他快点干活吧。
看看武魁那宽宽的额头有了汗珠,大凤便又拿起水盆里的毛巾拧了拧走过去说:魁哥,别急嘛,快擦擦汗。小影又赶紧接过毛巾说:大凤姐,你就别客气嘛。武魁不看她们,只顾埋头干活,他要先把桌面的木板拼好缝儿,保证两天完活。小影接着毛巾给武魁擦着汗说:哎,中午去二姨家吃饭啊。大凤听了赶紧问:为啥?小影说:我二姨家的华姐和五金厂鲁小子两家吃订亲酒。武魁说:那得去。大凤有些后悔,不该把小影叫来。满脸的不情愿。傍近中午武魁已把桌面板口上好胶,拼好缝,小心地立在墙边。打算下午刨桌腿和裙板。便和大凤打了声招呼就和小影去了二姨家吃午饭。他们一走,大凤越想越有气,一咬牙把上胶拼缝的桌面踢翻在地。胶还没粘牢,一踢就开了缝。大凤赌气过西屋和母亲吃午饭去了。
武魁吃完午饭回来一看傻了,便问进屋的大凤:这是咋啦?大凤故作惊讶地说:哎呀,准是那该死的猪进屋拱倒了!跟进来的小影气得骂了句:你家的猪跑臊啊?真祸害人!武魁气咻咻地又对小影说:别闲磨牙了,快点火熬胶,重新拼。趁小影点火熬胶时,大凤忙给武魁递烟倒水:魁哥,不急。小影过来说:咋不急,我二姨那边还等他做家具哪。大凤听了只是笑。小影过来说话,她就跑院里烧火熬胶。她想的不是快点把地桌做完,是想让武魁在她家多呆一会儿,找机会挑拨武魁跟小影掰生、分手。她就把火烧得旺旺的,不一会儿胶罐子里就生出了糊味儿。在屋里刨桌腿的武魁闻到味赶紧跑出屋,一瞅胶糊了,就气呼呼地对小影说:你瞅你,跟着瞎搅和,中午要不去吃饭,能让猪把拼缝的板碰开吗,你快去买胶!见武魁发火,小影更来气,抡白说:凭啥让我买,也不是给我家打地桌。武魁来了倔性子说:叫你买你就买瞎吵吵啥!他在大凤面前这么说小影,小影更受不了,一赌气走了。大凤装着歉疚地说:魁哥,你别急,我去买。这一折腾整整耽误了半天时间。武魁决定晚上加班,要不会影响小影二姨家的活。
这天晚上镇上放露天电影,是一部很轰动的新片。小影来找武魁,武魁说:你别再搅和了,看什么电影,这个活得两晚上干完。一旁的大凤说:魁哥,你别急啊,这么好的电影还是得看。武魁摇头不去,小影对大凤说:他不去,咱俩去。
大凤心里装着事,觉得这是个机会,心里就想出了招儿。看了一会儿,就溜了回来,她料定小影准会不放心地跟回来。
武魁忙得正欢,大凤进屋就说:魁哥,屋里的灯太暗吧?武魁说:凑合着用吧。大凤说:别,我给你换个亮的。忙跑到西屋找出过年才点的二百度大灯泡,跑到大门口往街上一瞅,见小影赶来了,忙跑进东屋,搬凳子就上去换灯泡。小灯泡刚拧下来,她站在凳子上就摇晃起来,“哎呀,哎呀”地惊叫着,武魁就赶紧过来扶凳子,大凤就顺势倒了下来,武魁怕摔着她,就毫不顾忌地抱住了她。这工夫,发现大凤溜走的小影进了屋,一见这情景,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上前就打了大凤一个嘴巴,骂道:你这臊狐子,没安好心!她这一巴掌把武魁打愣了。武魁急了:你这是干啥,大凤换灯泡摔下来了,我扶她一把,咋的?他一下把小影推了个趔趄,你来添什么乱你!小影火呛呛地看着他说:你觉着挺有意思,挺浪漫是吧?武魁煞白着脸说:你滚开,你滚!一旁的大凤被小影打得心里直乐装出很宽厚的样子说:魁哥,你别生气,要不这地桌就不做了。
武魁一听急了说:你别说了,这地桌我非做不可,我不能在你家丢了脸,丢了手艺,让镇上的人笑话,我连个地桌都做不了,还算啥木匠?做!小影一看武魁这态度,便气咻咻地一甩袖子走了。这可隧了大凤的心意。
武魁贪了两个晚上把地桌做成了,大凤自然要好好感谢他。这一晚上,她精心做了一桌好菜,买了瓶好酒,老早把爹妈都打发到姥姥家去了,她就和武魁吃起了感谢酒。她本来有打算,就背着武魁在酒里做了手脚,那一晚武魁想不醉也难。待第二天醒来,已是天光大亮,他发现自己躺在大凤的被窝里。他蒙了,傻了。看见穿着内衣的大凤坐在床边直抹泪。他慌张地问:大凤,我这是咋啦?大凤幽怨地说:魁哥,你是真忘啦?武魁吓得混身直哆嗦地又问:我倒底做啥对不起你的事啦?大凤说:你大骂小影不是人,还……还什么?还……向我跪下……求婚。
是……是……这样吗?武魁蒙了。就这样,死逼无奈的武魁就答应娶大凤。大凤还觉着不托底,没过多少日子大凤找武魁羞涩地说:我有了。武魁愣住了。我的天,这是真的吗?大凤说:这还能假,我都闹小病啦,一天天的直劲呕。这一刻武魁就下定了决心不能丢坷碜,得趁早把婚事办了。小影知道后,找武魁作了一场,哭了一场,万分伤心地一股气去了南方。
大凤和武魁结婚后的一年还真是挺恩爱和睦的,武魁挣了钱都如数交给大凤,大凤想咋花就咋花。有了孩子,一天比一天需要钱了,靠武魁挣那点钱过日子,就显得紧巴了。偏偏又赶上双龙镇的木工厂不景气,武魁连工资都开不出了,一下子就成了特困户。大凤吃惯了花惯了,没钱了,人就变得烦躁。她瞅着镇里那些和武魁一般大的同龄人个顶个都比他强一大截。大凤心里就上火,就隔三差五酸言辣语地挖苦武魁,说武魁是个完蛋货,是个熊包,挣不来钱,连累她跟着过苦日子。
老实巴交的武魁平日里话语就少。可他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他倔,又拧,是一条道跑到黑的一根筋。他能干,也认干,有使不完的力气。可厂子一倒闭再能干也完了,他就蒙了,心里憋着一股气,身上憋着一股劲儿,觉着一个五尺多高的大男人要是被别人瞧不起还能容忍,要是让自己的老婆用下眼皮看,那可真受不了。细想想村里有一大帮人出去打工,每年都拿回万头八千的,自己不照他们差,为啥让自己的媳妇看不起呢。思来想去就一横心:操,走,进城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