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章回小说》2018年第05期
栏目：商海沉浮
走出区政府办公大楼的时候，小小广告公司年轻的总经理东方剑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那座颇显巍峨的高大建筑，继而和走在身边的副总经理秦中谦相视一笑，各自伸出右手，轻轻击打了一下。这既是彼此之间的鼓励，更是对刚刚取得胜利的庆贺。
“东方，相信这次胜利，除了会带给我们一定的市场份额外，更主要的是会带给我们信心。”秦中谦信心满满地说着，习惯性地挥了一下手。东方剑当然也从内心里更加渴望这场胜利，对于他以及小小广告公司来说，这无疑就是一场及时雨，否则他还真的不知道今后的路该怎么走。然而现在回想起来，他还心有余悸，这次他是出奇制胜，而战胜的对手当中就有鼎鼎大名的盛世广告公司。
区政府在全区最繁华的中山路上修建了一个过街天桥。桥修好后，区政府宣传科打算在桥身上做一则公益广告，广告主题就是倡导建设学习型社会。可是这样的公益广告又特别忌讳那种标语式的口号，空洞而又缺少创意，因此就想做出点儿新意来，于是向区内一些广告公司发出邀请，征集优秀的广告创意，并许诺如被采纳，则在广告上打出该广告公司的名号。这无疑是个宣传和展现自己实力的大好机会，所以受邀者无不跃跃欲试。小小广告公司当然也不例外。东方剑当即就嗅出巨大商机。中山路不仅在全区，就是在全市都是一条著名的景观大道，每天行走在这条街上的会有多少人，会有多少人会在有意无意间看到那则广告，从而注意到该广告公司的名字。东方剑学的是金属材料专业，尽管后来做广告行业，可是面对这样的主题，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方案并不令人满意，那些天他急得眼睛里直冒火。
“我看要不这样吧。”秦中谦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东方，我们不妨就摆上几个学过的物理、数学公式，像F=ma: F=GM1M2/R2: π=3.1415926……我们只放公式，不作任何说明，你想想，这会有什么效果？”
“高，实在是高！”东方剑开始时愣了一下，继而想起了一部经典电影里的台词，便照搬照抄地用在了这里，“那样的话，凡是学过的都会重新想起来，甚至还会想起学生时代那段美好时光，而没学过的则自然要问，那是什么公式？接着就会去了解，这不正应了倡导学习的宗旨吗？中谦，亏你怎么想起的这招！”
“还不是让你逼的。”秦中谦笑着调侃了一句。而东方剑则当即拍板，就用这个方案。这时的小小广告公司，因为规模小，生意自然也就少，快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东方剑需要以此来打一个翻身仗。然而这也确实是招险棋，所以方案自打递上去后，东方剑的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事实也正如东方剑所担忧的，有两个方案难分伯仲。盛世广告公司的创意是张贴一些科学巨人照片彰显科学的魅力，可以说和他们小小广告公司的创意有异曲同工之妙。至于为什么独独选中他们小小广告公司的方案，是因为区政府宣传科的人认为，张贴照片固然好，可是天长日久照片难免会被污损，一个细小的差别，小小广告公司方才获胜。
“中谦，这次真的应该谢谢你。”
“说什么呢！你我之间还说这些？别忘了，我也是公司的副总经理啊。”说着，秦中谦“呵呵”地笑了。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国字脸，一双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芒，他就是盛世广告公司总经理黎建新。
“东方总经理，秦副总，祝贺你们取得了胜利，实在是后生可畏啊，今天我们盛世公司败得心服口服。”尽管黎建新心里憋着老大一股火，但脸上却洋溢着职业的笑容。纵观A市广告业，盛世广告公司始终占据龙头老大的位置。对于这次区政府的公益广告征集活动，黎建新是抱着必胜的信心，可是谁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当然心里不服。
“黎总客气了，其实我们有很多地方还需要向盛世公司学习。”东方剑的态度十分谦逊。
“学习可不敢当，至多算作共勉吧。”黎建新似乎并没有兴趣过多寒暄，而是径直朝自己的座驾走去。
“东方，他这是宣战吗？”秦中谦望着黎建新远去的背影，小声说着。东方剑也是一头雾水，但这个时候的他自信满满。
“甭管他，走，回去叫上晓蕊他们，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得嘞。”秦中谦爽快地答应着。
小小广告公司门脸小，就是临近街面的两间平房，不注意观察还真就错过去了。公司总共也就五个人：柳晓蕊，公司会计兼秘书，负责客户的接待工作；欧小鹏，市属理工大学计算机专业毕业后，一时找不到特别理想的工作，因其父欧昆和东方剑是师徒关系，遂找到东方剑的头上，希望东方剑能帮忙照顾一下，东方剑很爽快地答应了。小伙子专门负责平面设计，应该说也算是尽职尽责；另一个是自由职业者，在小小广告公司专门负责摄影，一般只在公司有活儿的时候，东方剑才把他叫来，平时还承担着给一些报纸、杂志提供摄影作品的工作；最后一个人是专门负责打扫卫生的李大姐，平时不来公司，因为经济比较拮据，所以每天凌晨时分都要去批发些蔬菜水果，白天好去市场上卖，李大姐只在每个星期一、三、五的晚上来公司清扫。经过多次暗中观察东方剑认定李大姐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于是就给李大姐另配了一把公司的钥匙。这样一个小集体，既温暖又有活力。
酒菜谈不上丰盛，但氛围很好，柳晓蕊都把李大姐想方设法地给拽了来。柳晓蕊很善解人意，公司的日常事务被她料理得井井有条。东方剑也在心里承认，像柳晓蕊这样既拥有美丽外表又具备丰富的实际工作经验的女孩，如想另谋高就绝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柳晓蕊为什么不肯舍弃小小广告公司，东方剑也曾在聊天中问过她，而柳晓蕊却反过来拿话砸他。
“你说呢，我看你是明知故问。”柳晓蕊话里有话地答道，东方剑便无话可说了。柳晓蕊的脉脉温情，东方剑不是没有感觉到，可是……可是他却感到无法承受。一方面因为他、秦中谦和柳晓蕊从小在一个大院内长大，这些年在他的心里一直把柳晓蕊当作亲妹妹看待，而要把这种关系发展成恋人，他却从来没有想过，心理上当然也难以接受；另一方面，秦中谦也曾向他表示过，自己十分喜欢柳晓蕊，希望东方剑能够从中撮合。面对好友恳切的目光，东方剑当然只有答应的份儿。很多时候，东方剑只能是装聋作哑，而且还有意无意地制造出一些秦中谦和柳晓蕊单独相处的机会，今天也不例外。酒意阑珊的时候，秦中谦和自己都已微有醉意，但神志尚还清醒。
“中谦，你和晓蕊先回去吧，我……我跟小鹏去看我师傅。这样的好消息，也应该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不，东方，我跟你一起去看欧师傅。”柳晓蕊拒绝东方剑的“好意”。
“听话，时间已不早了，要不柳阿姨会着急的。中谦，晓蕊就交给你了，记住，明天早晨上班时可不要迟到啊。”说完，东方剑也不待秦中谦回答，扭头就走。欧小鹏左右看看，想说什么，觉得这种场合又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只得不声不响地在后面跟着东方剑。而柳晓蕊则气得跺了一下脚，她当然明白东方剑的“良苦用心”，一赌气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秦中谦只有摇头苦笑的份儿，默默地跟在柳晓蕊的身后。
“小鹏，师父这些日子还好吧？”走了一段路，东方剑觉得气氛有点儿沉闷，遂没话找话地挑起了话题。
“我爸挺好的，老念叨你呢。”欧小鹏紧走几步，跟上了东方剑的步伐。
“小鹏，其实我一直挺奇怪的，师父有那么一手中医绝活儿，你为什么不跟他老人家学学呢？学好了可是前途无量。”
“东方哥，快别说了，我爸为此没少数落我。我也知道那是为我好，可是没办法，我从小就对中医不感兴趣，看来我老爸的衣钵只有靠你来继承了。”欧小鹏说着，长叹一声，有股老气横秋的味道。东方剑不由得笑了。
也许真是命运捉弄人，东方剑的父亲东方明理和欧小鹏的父亲欧昆是战友，复员后进入了同一家模具厂当工人。本来两家住得挺近，只是在几年前，欧昆一家才搬离了老厂区。因为两家关系一直走得很近，东方剑很小的时候就见识了欧昆那出神入化般的医学绝技。欧昆家祖上是个江湖郎中，于走街串巷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欧昆作为家中长子，在部队的时候差一点儿被保送到军医大学，后来没告成，因此和东方明理一块儿复员转业。后来还是凭着自己的努力考取行医执照，开了一家小诊所，凭着高超医术与救死扶伤的医德，渐渐被人们认可。
那天，来了个腹胀如鼓的患者，在家人的搀扶下，痛得几乎连哼哼的力气也没有了。欧昆倒是不慌不忙，一番望闻问切之后，让家人将其扶到旁边的床上平躺，之后从药品柜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排排细小的银针，只见欧昆在病人的肚皮上依次扎针，效果立竿见影，病人的疼痛感立刻就减轻了不少，之后，欧昆又给病人开了一个方子。
病人及家属当然是千恩万谢。当时尚未上学的东方剑恰好来诊所替东方明理取药，遂目睹了欧昆治病的全过程。从此，东方剑对中医有了浓厚的兴趣，有事没事就跑到欧昆的诊所看欧昆给他人治病。那时早已辞职的欧昆，诊所就是他全部的希望。起先欧昆并没有在意东方剑的存在，对于老战友的儿子忽然对中医表现出的深厚兴趣，他只是觉得那不过是小孩子的好奇心在作怪罢了。然而事情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东方剑几乎是天天必到，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欧昆不觉颇感诧异。
“阿剑呀，你天天来这里不烦吗？你不出去和小朋友一块儿玩吗？”有一天欧昆这么问东方剑。
“不烦，我想跟昆叔一块学习给人看病。”东方剑摇晃着脑袋，天真地回答着欧昆。欧昆在那一刻简直有点喜出望外了。经过观察，他发现东方剑是个学习中医的好材料，因为这孩子有耐性，他能够一动不动地整上午地坐在那里，而且记性极好，耳濡目染中也记下了不少知识。这时，老战友东方明理找上门来，恳请欧昆收下东方剑这个徒弟，说是孩子对中医很感兴趣。一晃十多年下来，东方剑已成为诊所的一名“编外医师”，只是考大学时差了那么几分，和中医药大学擦肩而过。即便如此，一有空闲，东方剑还会时常去看看欧昆。和欧昆下盘围棋，聊聊中医，东方剑觉得惬意无比。
“东方哥，你在想什么呢？”鸥小鹏的一句话，将东方剑从悠长的回忆中拉回到现实中，他发现欧小鹏似乎欲言而止，遂笑着拍了一下欧小鹏的肩膀。
“小鹏，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东方哥，其实我觉得吧，晓蕊姐她人挺好的，你们俩在一块儿才叫郎才女貌呢！”
“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花言巧语了，其实有些事情你不懂……”东方剑想着如何向欧小鹏做进一步的解释，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几声“救命”的喊叫。东方剑便诧异地举目四望，见在不远处几名泼皮无赖正拦着一个单身姑娘。“不好，遇到流氓了，小鹏，我们去看看。”说着，不等欧小鹏做出反应，他便兀自冲了上去。
“哎，东方哥……”欧小鹏本想叫住东方剑，却见东方剑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便咽下了后面的话，欧小鹏犹豫了片刻，并没有跟上去，而是躲进了一个角落，掏出手机拨打了110报警。没有等警察到来，因为害怕，欧小鹏悄悄地溜走了，而此时东方剑已挡在了姑娘面前。
“住手。”东方剑大声喝止，他能感觉到姑娘受到的惊吓，“姑娘，别怕，有我呢。”
“你算哪根葱呀？兄弟们，给我上。”一个看上去像是流氓头儿的人嬉皮笑脸地说着，同时几个人又向前拢了拢。东方剑暗自思量，凭一己之力，实难抵挡这几个人的围攻，便打算擒住带头的，遂趁众人不注意的工夫，他猛然冲上去，冲着那个头目挥手就是一拳。那人毫无防备，着着实实地挨了一下，身子趔趄着差点儿摔倒。东方剑见一击得手，本打算趁势冲上去穷追猛打，没想到却被人从后面一下拦腰抱住。就在他打算挣脱之际，脑袋上却重重地挨了一下，他顿时觉得眼冒金星，继而觉得有股热热的东西流了下来。
“啊！”身旁的姑娘发出一声尖叫。这个时候远方传来刺耳的警笛声，众流氓一见立马散开。东方剑身子晃动了一下，觉得天旋地转，他仿佛看到姑娘冲了上来，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