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白自由后,去爬村外猴儿岭上的长城。他看看山顶上那残破的城墙,一面较缓的坡往上爬。没有路,到处都是灌木和草丛,爬半天,回头看,只走了一点,长城还是高高在上。他想,这鬼路,谁能上去呢?一个多小时,才爬到山顶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王白想,有多少年没有上这儿的长城了。山顶上的风很大,王白爬到城墙边,这儿的城墙只是单片的一堵墙,里外是悬崖峭壁,风掀着他的身体好像要把他吹下去,四周都是苍苍莽莽的大山。王白手脚并用攀着嶙峋的石头沿着城墙往前挪了一会儿,身上就满是汗。城墙斑斑驳驳,到处是城砖剥离的地方,旁边长满荒草,往年的足有二尺高,新的也长出来了。王白有些心疼。又往前挪了挪,在一处稍宽敞的地方坐下,荒草立即淹没了他。王白看见天上的云在乱飞,两只鹰迎着风不停地扇翅膀。远处有一座烽火台,王白想过去看看,可是前边的城墙断了,山脊刀锋似的过不去,他只好下山。
在山下,他遇到村长。村长说:“没事干,爬爬咱们的长城多好啊,去北京,钱多得没处花。”
王白觉得很好笑。
下午,王白穿着他印有“不到长城非好汉”的背心在村子里转。几个因非典放假在家的学生摸着他的背心说:“王白哥,你真的上过北京的长城?”王白说:“那还有假。”孩子们眼里满是向往和羡慕的神情,说:“你真了不起。”王白说:“你们好好学习,长大考北京去。”孩子们都点头。王白给孩子们讲北京的长城有多高,有多雄伟、壮观,长城的台阶有多宽,有多好爬,长城是多么整洁、宽敞。孩子们一个个听得都很入神,都说长大后要考北京的大学。
王白再次爬长城的时候,去上次看到的那座烽火台那儿。他先到一个能看到那座烽火台的坡上,沿着往上爬,路比上次更陡。他咬着牙一直爬上去,烽火台已经残缺不全,倒了的城墙歪在山脊上,没有了那种恢宏的气势,好像一个强壮的人瘫痪了。再往前,路又断了。
谁也不知道非典什么时候能过去,电视报道每天都死人,传言附近的地方也有了疑似病例。王白没事的时候就去爬爬长城。他经常爬到烽火台那儿,眺望远方,他觉得有种神秘的东西在吸引着他,可是他一个人没有勇气再往远处走。
一天,来了几个陌生人,被挡在村外。他们怎样解释,村长也不放他们进来。很快村口聚起一大堆人,王白也过去看热闹。这群人拿出证件说他们是考察长城的专家,成天在野外跑,不可能有非典,他们想考察这儿的长城,希望在村里找个向导。王白一听,二话没说就答应带他们去。他们没有进村子,从一条山路上插过去。王白看看来的几个人,有一个年纪已经不小了,别人都叫他罗教授。他担心罗教授上不去。没有想到爬山的时候,罗教授紧紧跟在他后面,有时还从地上捡个陶片或砖块仔细看看,收包里。到了那个烽火台的时候,罗教授他们掏出矿泉水给王白一瓶,罗教授指着北边的地方,说:“那就是金沙滩吧?”王白点点头。王教授的表情很严肃,说:“这是一块多古老的土地啊,历史上这里发生过数不清的战争,真是中原的门户!”罗教授的话王白不太懂,他只是觉得罗教授有学问。
歇了一会儿,罗教授还要往前走。他们谁也不知道路了,只是根据罗教授的判断迂回着向远处那道山岭上爬。这次是罗教授走在最前面。王白不时地提醒一句,小心。他们走得越来越远,爬得越来越高。王白怀疑这样一直走下去会迷路。他们爬到一个岭上时,忽然又一个烽火台出现在视野里。王白说:“快看。”罗教授点点头,说:“走。”
终于他们到了那个烽火台前面,罗教授说:“太美了。”眼前的烽火台和长城王白以前没有看到过,但他还是有些失望。这段长城都用砖完整地包着,但还是很瘦,还是不如北京的长城雄伟、壮观,而且砖是灰白色的,不像北京的青砖那样好看。上面的草倒是高,大概从来没有人来这儿。那些淹没在草丛中的城砖上落满了白色的鸟屎,风吹着草丛发出呜呜的声音。罗教授他们拿出尺子等工具开始测量,拍照片。王白钻进一个烽火台,里面阴冷阴冷,一大群鸟惊出来,投在红色的夕阳中,像一条沸腾的河流。
测量完之后,罗教授他们继续往前走,前面的长城也还完整,但都很窄,有的地方只能一个人侧着身子过去,最宽的地方勉强能过一辆平车。大约走了二里路,完整的长城没有了,前边山顶上是一条长长的灰色土墙痕迹,高高低低,像吃剩下的鱼刺。罗教授激动地握着王白的手说:“小伙子,真感谢你啊,这段长城真了不起!”那个摄影师还给王白拍了张相片。下山的时候,罗教授很高兴,他说:“想不到还有保存这么完整的明长城,真是罕见啊!”
王白也高兴,他想这段长城或许还真是个宝贝。
罗教授走后,王白有时间就去爬这段长城。他每天去的时候拿把小铲子,去了之后,先看看金沙滩,然后锄山顶的草。孤寂的山岭上,只有风的呼啸和鹰的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