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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言:风尘之中,亦有风骨

历史冰冷,岁月荒凉。

生命不断凋零,日子总在重生。

所有煊赫的、威武的或者低沉的、萧瑟的生命,都在历史的长河里走向沉寂,留下幽幽暗暗的片段,让后人追寻。英雄与王侯将相远去了,诗意与风流缱绻远去了,如今这世界剩下的,无非是喧嚣与挣扎,伴着一些沉重的叹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一些生命,比如所谓的风流人物,远去后尚有人为其树碑立传,尚有后人偶尔拜谒。而另一些生命,生前身后皆寂寞,一旦归于尘土,便永远被世界遗忘。其中,有一群人,来得凄凉,去得寂静,被称为风尘女子。

千百年来,她们一直被诟病和唾弃。人们说,她们出卖身体和灵魂,甚至连基本的生命尊严都没有;人们说,她们倚门卖笑,只爱钱物,是这世界最无情的人。

其实,她们未必无情,也未必如看上去那般低贱。

是生活,让她们流落风尘,在逢场作戏的情节里,荒度人生。

她们生如尘埃,很无奈,亦很悲凉。

岁月吝啬,世人偏见,给她们的温情太少。

固然,那些被叫作妓女的人之中,不乏人尽可夫灵魂枯萎者。但也有不少女子,虽身在风尘,过着迎来送往的生活,却始终保持着生命的澄澈和灵魂的通透。

时光深处,她们冷暖自知;岁月尽头,她们零落成尘。

凉薄世界里,她们人淡如菊,年华似水。

她们,无论是歌妓还是舞妓,无论是艺妓还是官妓,不同于寻常妓女。尽管她们也披着风尘的外衣,尽管她们也出入于秦楼楚馆,却是超凡脱俗,于泥淖深渊,凌寒绽放,孤独而傲然。

灵秀清婉,明媚动人,便是她们;抚琴赋诗,品茗作画,亦是她们。她们与花木为伴,与白云为伍,结交的是文人雅士,流露的是清雅疏淡,非世间庸脂俗粉可比。

尽管尘世只给她们冷漠与不屑,她们却自顾自地开着。

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任流光与年华匆匆逝去。

她们是绚丽的烟火,点亮过幽暗夜空。她们来去匆匆,在天地间,只是一些微尘,可是在精神的世界,在性灵的世界,她们是纯粹的、放肆的,甚至是纯洁的、绝美的。

她们中的很多人,不仅才艺无与伦比,而且就像《茶花女》中的玛格丽特,虽然身在风尘,却是情深意重。甚至,她们中的许多人,不乏凛然风骨,也不乏悲天悯人之心,与那些道貌傲然的所谓君子相比,她们如美玉幽兰,在尘埃里高贵着。

红拂女身份低微,却能慧眼识英雄,与心仪英雄浪迹江湖,于是岁月里有了风尘三侠潇洒的身影;李香君身在烟花巷陌,但是为了爱情,不受利诱,不畏强权,血染桃花扇的画面历历在目。

都是风尘女子,但她们的灵魂与风骨,远胜世间庸俗之人。

时光深处,她们曾以卑微身份,于绽放之际点亮暗夜。

她们是独特的人格存在,不像英雄侠士、王侯将相,也不像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更不像贩夫走卒、山野村人。在那些荒芜年月,她们处于社会的底层,受尽冷眼,却将善与美、多情与明媚,刻画得淋漓尽致。她们温婉中又有独特个性,视世俗礼教为无物,自守一片云月,爱也爱得恣肆,恨也恨得明白。从某种意义上说,生命如斯,已无遗憾。

也可以说,她们身上具有很深的人文意义,无论是琴瑟还是诗酒,无论是书画还是情感,都足以让人赞叹。多年以后,她们的名字也已经被大多数人遗忘,可是她们曾经在这世间,以最低微的身姿,书写过一段段精彩绝伦的故事,为这坚硬而苍白的尘世增添过不少温柔和色彩。

对于这些飘零之生命,我们理应给予些许温情。

不仅为其寂寞悲凉,也为其遗世独立、傲然凌霜。

轻轻推开岁月之门,走进去看看,看那些寂寞的生命,在尘世的角落,如何柔情款款,如何强颜欢笑。苏小小、薛涛、柳如是、李香君……我们有理由为她们动容,因为她们曾经那样绚丽多姿,又那样冷寂凄清。

而当你关上那扇门,她们又好似从未出现过。

她们是零落在尘埃里的烟花,在悠悠的岁月里,无人问起。

但,凉薄世界,她们曾以通透灵魂,淡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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