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艘行军船掉头,开始向下游的蜀中行驶去,船板上的赵爷和王师爷没有进船楼里,继续站在甲板,只不过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继续说话。
看着奔腾的九江水,赵爷轻叹:“从殇週到现今,天底下出了多少了妖孽,不说从前,就说当世,老一辈的有号称无敌的长安城那位,传闻可斩仙人;谢机九四年前东海深处一剑斩十八蛟龙,剑芒逼退十多尊佛门菩萨;中州读了千卷千遍圣贤书的老不死,每六十年排一次苍穹榜,听说最近还要齐邀天下逍遥游之人,划分十二境之后的境界;赵太一一人屠城,金珂守,杀到布达宫退出中州传教,夏州三位人皇,天元泰安皇帝,其他号称登顶的化龙大宗师这几年出现的就有几十余人。”
王师爷揉揉额头,回应了一声是啊。
赵爷接着往下说道:“年轻一辈前面说了,其中楚青丝不过二十六岁,就是传闻就已经跨入化龙境界。
不知道师从何人,拿着翠绿青竹的男子,比楚青丝更加年轻,小妖后,十七岁入宗师,常洛要是还活着……”
王师爷打断道:“这些年轻人不用太过关注,等他们成长起来,这天下大势早已经尘埃落定,楚青丝化不化龙还尚未可知,特别是天下将大乱,她当年窃取南唐半份气运,虽说气运被那人的佩剑拿回去了,但是因果她已经背上了,她入化龙,一定会有天罚。”
“再说那拿着翠竹的男子,他走的路越到后面越窄,除非真可以一路横推过去,一次也不能败,否则无路给他走。”
“小妖后没见到过,但是传闻她一日入武夫十二境,三年入宗师,这很像传说中从未出现过的天人命数,不好揣摩。”
“常洛……或许他要是还活着,说不定真能几年间成长到可以影响天下格局的地步,但现在已经身陨九江,说得再多,他也不能活过来。”
赵爷好奇问道:“王师爷,你怎么对七年前的那个常洛少年人这般推崇?”
王师爷眼神闪烁,沉声道:“他不是第一个敢让气运入体的人,但是是第二个没有当场暴毙的。”
赵爷满脸震惊道:“第一个是谁?”
“第一个把气体引入体内的是殇週最后一个皇帝,第一个没死的是长安城那位。”
说到这里,王师爷开始向船楼里走去,声音飘入赵爷耳里:“据说殇週那最后一位皇帝吸入的是三个城池的气运,结果是如日中天的殇週,一统三洲的王朝,败在他手里,长安里面那位更是只吸入细细的一丝,也让他在长安城里画地为囚到如今。”
“而那个叫常洛的少年,吸入的是半个王朝的气运。”
闻言,赵爷呆呆看着身后已经远去的那一片江面,当年那个名叫常洛的少年,战死之处。
船楼里面,浑身缠满白色纱布的侯府公子已经醒来,眼神也由一开始的迷茫,而后逐渐变得清明。
常洛打量着四周,闭眼,再睁开,景象依旧没变,船楼开口,放置巨弩,箭矢挂铉,随时准备发射的状态,木质的船楼四壁,挂满刀枪,好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守在旁边。
常洛长长出了一口气。
两件事:第一,自己又“活了”过来,成了蜀中青衣侯的幼子,侯府公子。第二,当年那半份气运没有完全被那柄青莲长剑勾走,还有一部分和自己的意识融合到了一起。
可能,这就是自己的意识能在江水里能在江水里存活那么久,还能反吞这位许槐许公子的意识,借尸还魂的关键所在。
周围那几个女子见常洛醒来,立马扑上去跪伏在床榻边嘤嘤的哭喊起来。
周围的军士斜看一眼,忍不住嘴角抽搐。
常洛一阵头大,脑子里零零碎碎原本那位正牌许公子的记忆涌现,加上这些女子的哭喊,一时间一股无名怒火从心里涌现。
“都闭嘴,滚出去。”
周围跪伏的女子一愣,一时间慌了神,呆呆的看着床榻上只露出脸的公子。
常洛闭眼,长出一口气,让自己尽量用平稳的声音说道:“都出去。”
等那些围绕在床榻边的女子走后,王师爷悠悠然然的从外面进来。
看着裹得跟木乃伊一样的常洛,笑问道:“公子,这次这么快就安慰好了你那些莺歌燕舞了啊?搁平常你要是手指划个口子,她们都恨不得拿出爹娘去世那一般的哭喊,几十位加起来,您没个半天功夫,怎么可能哄得好啊?”
常洛没有对王师爷这一番半嘲讽,半打趣的话有过多的反应,他现在感觉脑袋跟要炸开一样。
好想睡,好想好想睡。
昏过去之前,常洛对王师爷说了两句话:“把苏七扣押起来拷问,他跟谁出卖我的。对外宣称我死于这次刺杀中,船上的人密切注意,任何人要是与外界联系都抓起来拷问,不管与何人,不管联系内容为何,一律抓起来拷问。切记,切记!”
双眼一翻,有昏死过去。
从常洛的第一句话开始,王师爷就呆若木鸡,比在甲板上的赵爷还要震惊。
怎么可能,这位侯爷公子,除了蜀中第一纨绔外,还有第一草包外号。
怎么可能一醒过来就能想到这么多,苏七是从小跟在就跟着公子长大,这次出行,他与船上这些军士都是出发前才跟着常洛(许槐)的,连目的地是哪里都不知道。
唯一会提前知道这次出行的就苏七与赵爷,所以能在这里提前布下埋伏,能将金梅行船一击摧毁的巨大凶器不可能是在看到行船出发后能布置的。
再者船上要是没有内鬼,怎么会知道是这位纨绔少爷在船上,不是那位杀神青衣侯在船上,毕竟这是金梅船,蜀中侯爷才可使用。
这是一种蜀中侯爷身份的象征。
赵爷这些年一直是侯府内的侍卫总管,差不多算得上是公子的贴身护卫,公子走到哪儿跟到哪儿,要杀公子有太多机会,所以,没有丝毫犹豫,公子确定了苏七就是那个奸细。
向外宣传自己死在这次刺杀中,是为了在接下来回到侯府的途中不再遭遇第二次埋伏,毕竟要是来一两个宗师武夫,这江上军阵有展开不了,估计绝对是绝杀。
之所以这次没有直接动用宗师武夫,让公子侥幸逃过一劫,则是宗师武夫不是普通江湖人,每一位都差不多是有名有号的,对付一个纨绔的公子,估计对方是以为那些唐门的撩毒就足够送公子上路了。
既然连从小跟着公子长大的苏七都能背叛,难保船上这些军士或者那群花枝招展的女子当中没有细作,所以都要控制起来。
心思极速转动,最终脸上惊色褪去,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常洛,王师爷轻声道:“公子啊公子,你可知道你这短短的两句话,彻底推翻了我对你的看法,这些年你究竟是在藏拙还是……,如果是藏拙,那要什么样的结果,才对得起你这些年的付出啊!”
转身退出船楼,赵爷等候在船楼外,看向王师爷。
王师爷对赵爷问道:“你怎么看待公子这些年所做所为?”
赵爷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实在是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些年公子的劣迹斑斑。
最终,闷闷的吐出一句:“要不是侯爷在,二十万长水胡骑在,二小姐在,估计一天够死八回了。”
王师爷看向身后船楼,呵呵笑道:“是吗?我看不然。”
脸色转冷,指着苏七喝声道:“来啊,左右,把这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拿下。”
赵爷皱眉想说话,但还是没说,因为他也隐约知道,这次公子出行,就自己和苏七半个月之前就知道了,现在苏七肯定是有问题的。
旁边如狼似虎的军士扑上去,跟拎小鸡仔一样一把抓起獐头鼠目的苏七。
苏七尖声带着哭腔喊道:“王师爷,你干嘛,你这样对我,等少爷醒过来不会放过你,你等着你等着。”
一旁,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也在旁边帮腔道:“王师爷,你这样不好吧,苏七虽说是个奴才,但也是公子的贴身人……你是不是以为公子现在动不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王师爷笑着看着苏七和开口帮苏七说话那女子,然后一挥手,说道:“除了刚才说话那位姑娘,其他姑娘请回船楼带着,不过记得别靠近公子那间,请诸位不要与我为难,不然,别怪老夫不客气。”
这一下,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包括赵爷在内。
那群女子明显知道气氛不对,乖乖向船楼走去,赵爷终于忍不住说道:“王师爷,你这样……恐怕不好吧!谁不知道公子那德行,女人第一,苏七那条狗腿子第二,你一下子就……”
话未说完,王师爷挥手打断道:“赵爷,你先驾着小船回到蜀中报信,公子死于刺杀中,被撩毒活活刺死在九江上,希望侯爷对唐门施压。”
这一下赵爷彻底不知道王师爷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了,公子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王师爷没有继续让赵爷发问,一脸笑意说道:“照我说的做。”
赵爷问道:“我走后,要是你们遇到不开眼的江湖中人的……”
王师爷慢步向船头走去,说道:“我王秀禾读圣贤书三十余年,虽然我不能和同辈钟海李一样读出个儒家圣人出来,但也不是一无所获。”
一步接着一步走出,身上有数股气势突现。
儒家称其为浩然之气,兵家说它是穷酸志气。
今日,九江江水之上,天下再多一位宗师。
儒家大学士王秀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