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比鬼只能附在人身上才能显示威力,小山一郎需要找一个替身来让他支配。韩百济就是这个替身。在街上替赤裸的韩百济解了围,又成功地利用韩百济的畏罪心态及对李迎春的垂涎,小山一郎策反了韩百济,并亲自导演了绑架那木的闹剧。
那木以为是在与李迎春私奔的路上碰到韩百济的,但实际上是被韩百济跟踪再假装偶遇的。那木惊喜遇到了韩百济,而韩百济对于那木会放弃与大家闺秀明珠成亲带李迎春私奔,则是又惊讶又愤恨。惊讶是装出来的,愤恨则来自于心底。韩百济不懂那木为何要跟自己争一个寡妇?一个李迎春值得吗?值得为此放弃做那家大少爷吗?值得放弃明珠吗?值得为此得罪那家的祖宗吗?!
在韩百济眼里,那木做出这个决定,一定是因为跟李迎春有了什么苟且之事。这就更让他发自合底的暴怒。
韩百济强忍着因极度的嫉妒而加快的心跳,自圆其说地对那木讲了早已编造好的谎话。韩百济说自己害怕被那老太爷惩罚跑到乡下去了,在大东沟的海边抓了几天大蟹子,可内心受着煎熬,还不如回去受罚。
那木本来对韩百济阻隔自己跟李迎春见面有些想法,但在私奔的节骨眼上,早抛诸脑后。那木并没有想好带李迎春去哪儿,只想找个地方躲几天,等到那老太爷发完雷霆之怒再带着李迎春回去争取一个小小的话语权。遇到韩百济,就好像是上天给他指出的一条路似的,那木果断地决定让韩百济带他和李迎春去大东沟,这个时候正是梭子蟹开始变肥的季节,他也要去抓几天蟹子。
韩百济假意地推三阻四,并且拉过那木做最后的攻心战,期望他改变主意。韩百济甚至暗下决心,只要那木决定放弃李迎春,回去与明珠成亲,小山一郎的狗屁计划就会烟消云散。他宁可回去被那老太爷惩罚,打得屁股开花也无怨无悔。只是,那木哪里听得进去?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怎么也要试试,没理由再退回去了。那木最后以大少爷的身份命令韩百济快带他们去大东沟。
韩百济将那木和李迎春安顿在大东沟一户渔民家里,就匆匆赶回安东县实施余下的计划了。
那老太爷紧急地筹措可动的资金,准备第二天赎人,无论如何都要赶在婚礼当天将那木救出来。壁立千初无欲则刚,欲望就是执着心,也就是自身的致命弱点,当这个弱点暴露给敌手之后,就是满盘皆输的残局。
那老太爷对那木的执念,就是重振那家的执念,也是对大清朝灭亡的心有不甘。小山一郎的执念隐藏在外衣之下,而那老太爷的执念则暴露在众人眼前。强壮的猎人抵不过饿狼的背后偷袭。犹如当初的大清国一样,怎么也料不到小小的日本会突然张开利齿向自己扑来。那老太爷虽然提防着小山一郎,但却出乎意料地一步步被带人了布置的陷阱……大东沟是一个小小的港口,在地图上不过是一个小点,但在现实中,却仍然是让人们心旷神怡的大海。
因为云的缘故,海天交接处,层次分明。仿佛被谁用扫帚匆忙地扫过似的,白云薄厚不匀地铺在蓝蓝的天上。
那木和李迎春走在黄色的沙滩上,仰头望天,低头看海,对望中则看到彼此眼球中自己的缩影。
在海浪声中,在拂面的海风中,两个人犹如走进古旧山水画上的仙人。一切的语言都是多余的,两个人贪婪地享受着发自内心的自由之乐。无言地度过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夕阳仅剩一个小边儿夹在海天交接处。
那木有意无意地碰到李迎春的胳膊,甜蜜地道:“是不是觉得冷了?我们回去吧!”李迎春本能地躲闪开,又慢慢地凑过来,羞涩地道:“我们是不是太幸运了,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那木笑道:“这就是我不早告诉你的原因,要是早说了,你可能会一直失眠。到时候,连累得你更瘦我就罪过了。”李迎春笑着学那木说话:“‘连累得你更瘦我就罪过了’怎么说起话来跟个老古董似的!”那木感慨地道:“跟你在一起,我好像变了一个人。”李迎春更是感慨:“说的也是,好像那二十年都是在活别人似的,只有今天才做回自己。”
那木停住脚步,看着李迎春,李迎春突然不敢直视那木的眼光,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脚面。细碎的沙粒粘在鞋子的周围,李迎春觉得自己就像是沙粒,平时静静地躺在海滩上,随潮水涌动,遇到有缘人则不顾一切地抓住他,哪怕是卑微地粘在脚底,也宁愿跟随。
在此时此刻,怀着这样的想法,李迎春喜极而泣,却冷不防被那木抱起。那木在软软的沙滩上转着圈,仅有的余晖像搅乱在一起的水彩颜料渲染在俩人的头上、脸上、身上。李迎春挽起来的长发披散开来随风而舞,这次是李迎春得以在那木的抱举中俯视心爱的男人……这个晚上几乎是所有人的命运交界处——那木与李迎春,小山一郎与韩百济,那老太爷及他的百年家族,这一切都在毫无征兆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民国二十年旧历八月初六,也就是公元1931年9月17日,等翻过了当天的日历,在华夏的大地上再次爆发了震惊中外的大事件。“九·一八事变”的发生让整个中国为之地动山摇,整个东北直接进人战乱状态,整个安东县一片混乱,那家更是一片混乱!
按照满族风俗,女方的嫁妆要提前一天送来,富察家的嫁妆足足八大箱,在半路上被耽搁了,直到晚上才送到那家堂前。战事每隔一会儿就传来新报,可那木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如果那木不回来,这嫁妆又有何用呢?
看着摆在堂前的嫁妆,看着一派喜庆装扮的那家,本来还算镇静的那老太爷突然慌了神。用钱能摆平的事儿就不叫事儿,可光绪皇帝、慈禧太后比自己有钱,也无法摆平割地赔款的战事,在他们面前,自己这点钱还算什么呢?
天赐良机让小山一郎再次准确地把握了主动,他告诉韩百济,别说什么十万大洋了,整个那家都是我们的。看到韩百济还有些犹豫的样子,小山广文粗暴地打了他两个耳光:“清醒吧,现在是大日本帝国的天下,你的主子换人啦!”
韩百济只想跟小山一郎合作从那家骗些钱而已,他想要的只是一些钱和李迎春,他并没有想到真的绑架那木,就算在他心里翻天滚地地想过那木可能已经占有了李迎春,他也没有想过真的绑架那木。他甚至可笑地想,李迎春成了残花败柳正好匹配自己“家养奴才”的身份。可日本人占领了整个安东县,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的形势容不得自己反驳,唯有顺从小山一郎父子,否则自己什么都捞不着。
绑匪再也没有联系过那家,那老太爷在一连串的打击之下,犹如风中残烛枯朽之木。那老太爷仰天长叹,一把把撒开叮咚作响的银洋,被痛苦浸淫的躯体似乎没有了知觉,一种飘飘然升天的幻觉击中了他。
六天之内,辽宁、吉林两省全部沦陷。仍然没有一丝那木的音信。传说中美人倾国倾城,这那木何德何能竟然让整个东北倾覆?
那老太爷来不及交代后事,碎死在太师椅上。
索隆高娃作为那家唯一的主人,在韩百济的帮衬下替那老太爷筹办了丧礼。
那晚偷走族谱又挟持李迎春声东击西的人原来是小山广文,他偷走那家的族谱,也不过是仿照了中国古书上“红线盗盒”的故事,谁知还没等拿出来给那老太爷下马威,事情竟然拐了天大的弯儿发展成这样!
小山广文之所以效仿“红线盗盒”,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对大唐文明的刻意模仿——唐肃宗时,魏博节度使田承嗣欲吞并潞州节度使薛篙之地,薛篙甚为忧虑。薛篙有一侍妾名红线。她剑术了得,堪称异人。为替薛篙分忧解难,自告奋勇前去田承嗣处见机行事。
值田承嗣睡卧,红线欲行刺,后改盗田承嗣金盒而返。田承嗣遣兵追之,又为红线所败。红线献盒于薛篙,薛篙乃修函附盒还与田承嗣。田承嗣大惊,知薛篙部有强将,非敌手,乃与薛篙修好。
1918年,梅兰芳在北京广德楼戏院首次演出此剧。他反串饰演红线,曾轰动一时。至此,这故事便在民间广为流传……然而,红线乃侠肝义胆,小山广文却卑劣阴险!
欺人的事儿干多少都不嫌多,但欺鬼还是不妥。在小山一郎的坚持下,那老太爷下葬时,族谱被当作陪葬品偷偷放进墓穴沉埋地下。小山一郎坚信,那老太爷及那家的列祖列宗一定会感激他的!
至此,那家的族谱再也不用续写,历史更是急急地走人新的篇章。
还没来得及出场的明珠,成了刚刚时兴的结婚证书上的那家少奶奶,在六个哥哥的陪伴下一身素搞地参加了那老太爷的葬礼。黑色的齐耳短发,黑色的粗眉毛,黑色的放大瞳孔,因紧咬嘴唇而留下的咬唇血印,仿若与那木交换的订婚小照上的人走下来一般。
索隆高娃不知怎么称呼明珠,按照年龄自己比她还要大半岁,叫妹妹显得怪怪的,可叫嫂嫂恐怕不妥……等到明珠拜祭过那老太爷之后,从容地坐到那家主人的位置上,索隆高娃才明白,明珠是要当那木的未亡人了。这个自己童年的玩伴真要掌权于那家?她跟那木连一天的夫妻都没做过,甚至没有拜过堂,为何要粘这个腥气?替那木守寡,还是别有目的?
索隆高娃一时有些坐不住了。为了自保,索隆高娃欲先发制人。可还没等她摆出主人的架势,明珠就吩咐韩百济道:“召集那家上下所有的人,我和小姐索隆高娃有话要说。”
韩百济发愣地呐呐回道:“现在吗?”
明珠目光直视,看也不看韩百济,只是威严地点了点头。
稚嫩的童颜却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成熟风韵,明珠有着一种独特的魅力,也可以说是气质,这种气质仿佛是一支稳定剂,让索隆高娃镇静下来。索隆高娃觉得自己以前受制于祖父和哥哥,以后若要再受这活寡妇的气可不行!
富察家的六个男人并排坐在一侧,索隆高娃坐在对面,恰好可以正大光明地打量他们并且进行比较。
那家的下人陆续赶来,绸缎庄的经理,林场的场长,烧锅、当铺的掌柜这些有头有脸的和种菜的李婶,挑水的张伯不分前后都走了进来。韩百济一一招呼,遵从明珠的吩咐给每人都上茶找了座位。等到人齐了之后,明珠端着茶杯站起身,第一杯敬了那家的祖宗牌位,第二杯敬了那老太爷的牌位,第三杯擎在手上,看着众人,语调委婉但却柔韧有力地道:
“我就是那家三媒六聘的富察明珠,虽然没有拜过堂,但成亲的事已然是事实。告慰了那家先祖和祖父的在天之灵,从今日起就正式为那家的媳妇……”
众人有些态度不一,表情各异。本来明珠是他们理所当然名副其实的少奶奶,但在如今的形势下,这么说恐怕就有些出人。还没等索隆高娃表态,那家的一些老人就首先忍不住发问道:
“三媒六聘不假,但没有拜堂也没有行夫妻之礼,依你小小年纪,大可不必非要顶这个虚名!”“一时义气说过了头容易,但要一生守着,能守得住吗?”“守到半路破了规,还不是一样丢人!”“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封建一套,那些留下一男半女的都改嫁啦,你这大姑娘可守得谁呀?”
先是在那家有头有脸的老人,后来连粗杂使唤也都跟着嚷嚷起来。索隆高娃眼看着明珠的脸色渐渐涌上红晕,嘴唇的咬痕更加明显。
富察家的六个男人也真忍得住,坐得笔直,不动声色。其实,他们早就有所打算,明珠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最清楚。明珠非一般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更不是藏于深闺没有主见被哥哥们惯坏的凡俗闺秀,富察家几代大族的优厚家世,涵养了明珠如宝玉般的性情与学识。
那家没有男人的情势之下,如果明珠不能自己摆平全家上下的人,做哥哥的难不成要来替代她?本来就不同意让明珠做此一举的哥哥们,正好希望借此让明珠知难而退。谁愿意让自己的妹妹过早地凋零?每一朵鲜花都应该如期开放,明珠这样做无异于过早干枯了。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明珠猛然将擎在手中的茶杯掷于地下,茶杯碎裂的声音让众人顿时闭嘴。
“覆水难收,我明珠说出去的话就如同这洒出去的水。想当年,大清以孤儿寡母率领区区三百万满族勇士人主中原,奠定了华夏近三百年的江山社樱。如今,那家失主,弃妇明珠不才,愿与那家诸位共同支撑一切!我虽未有一男半女,但所幸那家还有小姐索隆高娃。正所谓长嫂比母,天意如此,非明珠强求!不知各位还有何疑问?”明珠的一番话让在场的人都封了嘴。
看到众人如此表现,明珠的大哥多幕勒这才站出来,双手抱拳作个揖道:“富察家与那家结亲,这是诸位都很清楚的事。小妹明珠自小与那木情同兄妹,这是感情之至,岂能不守?我兄弟等虽心疼小妹,但却被她的情义所感动,还望各位挟持,不为别的,只为在天有灵的那老太爷,也为生死下落不明的那家少爷!”
兄妹俩的一番说辞,立马将那家上下人心收尽。
索隆高娃咽了几口唾沫,顿时觉得受明珠的气也不错,至少她是个厉害角色,自己以后有靠山了。
韩百济不禁对明珠刮目相看,却也更加替那木不值。
因为明珠的介人,小山一郎和韩百济吞占那家的计谋不得不另做打算。当然,在他们心中,明珠无非是一个讲大话有一套的小姑娘,真要执掌那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九·一八事变”当晚,安东县基本已经处于被接管状态,因为没有剧烈抵抗,日本人并没有费太多力气。大东沟是海上登陆的第一据点,渔民们甚至是在无知无觉中就经历了事变,真正的消息都是在后来的日子里一点点从县城里传出来的。
渔民照旧去捕鱼,农民急着秋收,商人仍在奔波中兜售。本来安东县就已经被日本人占领了大半,所谓的日本侵占东北三省的大新闻在民间仿若被稀释的海水,没什么滋味,反而是张少帅的不抵抗成了一时街头巷尾的议论。
索隆高娃真正喜欢上了明珠,一口一个嫂嫂,明珠也欣然接受。那木一直没有消息,两个十四五岁的大户小姐,像小孩子过家家似的真的撑起「1来过日子了,唯一不同的是,那家大家大户,田产、房产、商店以及对外的交际种种,明珠只好一一承接下来。对她来说,这些重担成了等待那木回来的日子里不可或缺的消遣。
明珠所受的教育其实与那木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继续求学还是嫁人的问题上,父亲替她做了主。女儿家嫁人才是第一位的,什么新女性,还不就是打着“新”的旗号做一些违背天理的事。一个女人如果没有一个好丈夫好家庭,有了些许自以为是的成就又算什么?况且,那些出类拔萃的女性又有几个?就算名噪一时最后落得个惨淡收场的也不在少数。明珠的阿玛甚至搬出秋瑾,用血淋淋的事实来做例子。
就算阿玛不这么说,明珠也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新女性就是结婚后也可以继续求学,到时候就可以与那木比翼齐飞。可还没等张开翅膀,那木就失踪了,明珠浸淫在书海中,像所有古书中所讲的女子那样,期待着奇迹的出现,期望着有一天,那木从天而降,与她履行婚约之实。为了这一天,明珠一直在明察暗访那木的下落,她不知从什么渠道发现了李迎春的存在,并且让韩百济带李迎春来见她。
见识了明珠的不凡,韩百济为此心惊肉跳。既不敢驳斥明珠,又害怕李迎春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得知那木的妻要见她,李迎春打翻了醋罐子,为了赌一口气,盛装打扮了之后如约而来。李迎春被请进那老太爷的书房,看到了那个让她心存几辈子嫉妒也不算够的明珠。
明珠站在书架旁,手中拿着一卷书,见到李迎春,脸上竟然是意想不到的热情。明珠白哲高挑,虽然还未长成,但却出落得成熟而有风韵,这是李迎春始料不及的。相对比起来,二十岁的李迎春倒像是发育不完全的女童。李迎春突然有些自惭形秽,又怨恼自己这次的打扮。干吗涂个红嘴唇,干吗搽了那么厚的粉,把真实的自己裹起来也藏不住满肚子的酸涩之气。
明珠放下书本,一边坦然自若地打量李迎春一边亲切地招呼道:“快坐!本来应该去拜访您,但又怕人多眼杂谈话不方便。还是请您过来了。”拉着李迎春坐在一边的藤椅上,明珠也在旁边坐下。
菊花茶的温度刚刚好,李迎春没等明珠客气,竟一饮而尽,这让明珠露出明媚的笑容。
李迎春不想表现得过于拘谨,在明珠面前,自认一败涂地。对于明珠找她的用意一无所知,明珠的态度也让她心乱如麻,索性豁出去了,管他什么规矩不规矩,渴了就喝,再怎么装也装不出个金枝玉叶的样儿来。
菊花茶的味道真不错,李迎春放下茶杯,自己又要斟一杯,拿着茶壶的手却被明珠握住了。明珠接过茶壶给李迎春续茶。
李迎春笑了笑道:“我自己来就好了。这几日‘秋老虎’很毒,晒了一路口渴得厉害。你有事找我就直说吧,我喝我的。”
明珠似乎有些迟疑,向门口望了望,书房的门关得严严的。明珠的声音还是压低了问道:“你肯定知道那木在哪儿,对不对?”
李迎春冷不防被水呛着,干咳着看向明珠,疑惑地问道:“什么?你在说什么呀?”
李迎春的反应是真实的,明珠全都看在眼里。
等到明珠把那家的一系列事情讲给李迎春,又告诉她那木至今音信皆无之后,李迎春有点呆,她回想起自己那日在街上见过那木和那老太爷,之后就想着找那木诉苦理论,还没等找到再次见他的机会,他就成了亲,然后“九·一八事变”的大浪就席卷而来,似乎掩盖了那木被绑架失踪的种种传闻。
李迎春有些糊涂,明珠怎么会认为她知道那木的下落呢?
李迎春得了选择性失忆。她不记得自己与那木在病房的冰释前嫌,也不记得何时与那木私奔去过大东沟,甚至连与那木的种种亲昵都全然不记得了,更不记得她与那木又经历过何等撕心裂肺的别离。像被潮水抚平的沙滩一样,李迎春的记忆也不知被何人之手从大脑中抹去。她的记忆又回到了与那木解开误会之前,她又变成了那个终日患得患失的怨妇。
明珠从李迎春嘴里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又想到那木与这个女人相爱,心中不免泛起一丝涟漪。包括索隆高娃和韩百济在内,这些跟那木有着或深或浅关系的人,都被她看成是与那木进行间接交流的载体,所以,抛开男女之间复杂的感情,对李迎春的嫉妒中还夹杂着些许温暖的依恋。
李迎春在韩百济嘴里问不出任何关于那木的真实信息。那木成亲是事实,那木失踪也是事实,那么,自己跟那木还有什么关系呢?一切都改变了,又似乎一切都没变。李迎春的脑子突然疼得厉害,她无法再想些什么。
李迎春的失忆症,是她对痛苦的一种本能割舍。等到她重拾那段残酷的回忆之时,一切都为时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