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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超越《牡丹亭》的“三世情”——《连城》

云南晋宁乔生有才名、重义气。他的朋友顾生死了,他便长期抚恤顾生妻子和遗孤。器重乔生的清廉县令死在任上,乔生卖掉家产,亲自扶县令灵枢,往返两千里送回原籍。乔生肝胆照人,仗义疏财,受文士敬重,家庭却越来越败落。

同县史孝廉之女连城擅长刺绣,知书达理。史孝廉拿出连城的《倦绣图》,征求题咏,意在挑女婿。乔生献首诗:

墉餐高髻绿婆要,

早向兰窗绣碧荷。

刺到鸳鸯魂欲断,

暗停针线镬双蛾。

诗句描绘梳着乌黑发亮高发髻的少女,在香木制作的窗子下绣绿莹莹的荷叶和红艳艳的荷花,当她绣到鸳鸯时,皱起眉头暗自哀伤。乔生读懂了连城的刺绣,表达出对连城渴望爱情幸福的共鸣。

连城喜欢乔生的诗,对父亲称赞乔生,史孝廉却嫌乔生穷。连城逢人夸乔生,派老妈子fly借父亲名义送乔生银子,资助他读书。乔生感叹:“连城真是我的知己。”他一门心思想连城,像饿极的人想吃饭。

没多久,貌似高雅的史孝廉向钱看,挑中盐商的儿子王化成做女婿乔生绝望了,仍睡梦里想连城:而连城得了疹病,卧床不起;有个西域和尚自称能治好,但须青年男子心头肉做药弓子。

妙哉!哪儿来的有趣外国和尚?不早不晚,偏偏在连城病重时从万里外跑来,还偏偏出个如此不可思议的偏方?用青年男子心头肉为少女做药引,这其中蕴含深意:乐意为少女牺牲心头肉的男子,得把少女看得比自己生命重要。割男子膺肉,其实是为个人选择和父母之命孰优孰劣设咒的试金石。这个试金石把父母之命和自主选择,哪个是“金刚不败之身”,哪个是“鹰嘴鸭子脚”,区另得清清楚楚。

史孝廉理所当然派人通知王化成。王化成讥笑说:“傻老头子!想刺我的心头肉哇?”

史孝廉大怒,宣布:“哪个男子肯为连城割肉治病。我把连城嫁给他!”乔生听说,立即跑到史家,自己拿出利刃,从胸口割下块肉交给西域和尚。鲜血琴透乔生衣裳,和尚敷药,血才止住。和尚制成三个药丸,连城服完,病好了:

二生以肉报巧妙得很,好玩得很,有趣得很二乔生对连城爱得轰轰烈烈、坦坦荡荡,诗意盎然、潇洒调镜。

史孝廉打算兑现诺言,并通知王化成。连城重病时漠不关心的“女婿”,在生死考验前溃不成军的“女婿”,却厚着脸皮,凭一纸婚书坚持对连城的占有,威胁要到官府告状。史孝廉只好设宴请来乔生,把一千两银子摆上桌,把不得不违背诺言的事如实相告,并说:“我对不起您的大恩大德,请允许用银子补偿。”

乔生正气凛然、铁骨铮铮,气愤地说:“我忍痛割肉,为报答知己,难道我是卖肉的?”便拂袖而去。

连城过意不去,托老妈子安慰乔生:“像你这样的才华,绝对不会长期贫贱,何愁找不到好女子?我梦到三年必死,你不必和别人争一个必死的人。”

乔生让老妈子转告连城:“‘士为知己者死’,我不单纯因为连城美丽才这样做,实在怕连城不能真正理解我。如果两人知心,即使不能成亲,又有什么关系?”

老妈子替连城指天为誓,表明心迹。乔生说:“如真像你说的,我们见面时,连城朝我笑笑,我死都没遗憾了。”

乔生对连城的感情经过了生死考验、金钱考验,又经受住连城“三年必死”考验,他明确表示,他爱连城为的是“知己”,只要二人同心,婚姻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形式。

几天后乔生外出,遇到连城从叔叔家回来,连城明亮的眼睛转向乔生,脉脉含情,嫣然一笑。乔生非常开心。说:“连城真是我的知己!”

王家派人来商量娶亲,连城的病又犯了,几个月后,死了。乔生到史家吊唁,大哭不已,一痛而亡。

史孝廉派人把乔生抬回家。乔生知道自己死了,也不觉得悲伤,只希望再见连城一面。远远望去,南北通道上行人络绎不绝,他混进人群,进人一个门,恰好遇到去世多年的朋友顾生!

顾生问:“你怎么来这里?”说罢,抓起乔生的手要送他回阳世。

乔生说:“我还有心事没了结。”

顾生说:我在这里主管文书案卷,受上司信任,可以为你效力,绝不推辞。

乔生只要求找连城。顾生领着乔生,转来转去,见连城和一个白衣女子泪眼模糊地坐在走廊角落里。连城看到乔生,急忙站起来,问:“你怎么也来了?”

乔生说:“你死了,我怎敢一人活在人世?”

连城哭了,说:“我这负义人,你还不丢弃,以身殉情?今生不能报答,来世我一定嫁给您。”

乔生对顾生说:“你有事就办去吧。我愿意死、不愿意复活。请你打听一下连城托生到什么地方,我跟她一起去。”

顾生只好答应着离去。白衣女问连城:“这是什么人?”连城讲述了她和乔生的故事。自衣女听了,不胜悲伤。

连城告诉乔生:“这姑娘跟我同姓,叫宾娘,长沙太守的女儿。我们成朋友了。”

乔生正想说话,顾生回来了,向乔生祝贺:“我把事办妥了,你马上带小娘子还魂。”

乔生和连城高兴了,正想向顾生拜谢道别,宾娘大哭:“姐姐走了,我到哪儿去?求求你们让我跟姐姐走,我情愿给姐姐做丫鬓。”

乔生又哀求顾生帮忙,顾生去了一顿饭时间,回来摇手说:“门都没有!无能为力。”

宾娘娇声哀啼,哭了个梨花带雨,依在连城臂弯下,生怕连城离开她。三人悲悲切切,你看我,我看你,一句话说不出。

顾生激愤地说:“把宾娘带走好啦!上司怪罪,我承当!”

宾娘随乔生走出。乔生担心她路途遥远没伴儿,宾娘说:“我跟您回去,不回家了。”

乔生说:“你太傻了,你不回自己家,怎能复活?以后我到湖南,见了我不躲避,就算我幸运。”

回家路上,连城走得很慢,说:“复活后怕有反复,请把我的尸体要来,我在您家复活,就不会再有变故。”

乔生带连城回家,连城心惊胆战,像不能迈步。乔生停住等她。连城说:“四肢颤抖,心神无主,只怕咱俩心愿不能满足。得好好谋划。不然复活了也不能自由。”

两人进人乔家厢房,沉默一会儿,连城笑道:“您讨厌我吗?”

乔生吃一惊,问:“你为什么这样问?”

连城面红耳赤地说:“我担心我们的事情不能成功,那我太对不起您啦,请让我先以鬼的身份答应您吧。”

乔生喜出望外,同连城极尽欢恋。

“女以魂报”,同样巧妙得很,好玩得很,有趣得很。连城和乔生爱得缠缠绵绵,死而不休。

两人不敢马!二复活,灵魂寄居乔家厢房三天。

连城说:俗话说“丑媳妇终得见公婆。总在这里愁来愁去,也不是办法。”便催促乔生回到停灵的所在。

乔生刚进入灵床,就活了过来。家人非常惊奇,端水给他喝。乔生却立即派人把史孝廉请来,索要连城遗体,说:“我可以救活她。”史孝廉大喜。连城尸体冈11抬进乔家,人就醒了。史孝廉很高兴,派丫鬟到乔家侍候小姐。

不懂怜香惜玉的盐商之子王化成听说连城复活,向官员行贿,官府便把连城判给王化成。虚伪夫权靠官府撑腰,再次棒打鸳鸯。乔生对官府判决愤感之极,想干脆再死了算了。连城以死抗争,到王家后绝食,悬梁,只求早死。看她奄奄一息,王化成又把她送回史家。史孝廉立即把她送到乔家。王化成也无可奈何。三家从此相安无事。

连城复活,常惦记宾娘。只是路太远,没法派人问询。

有一天,家人报告:门前有车马。乔生、连城出去看,宾娘来到院子中。

三人相见,又悲又喜。长沙史太守亲自来送女儿,对乔生说:“我女儿靠你帮助复活,发誓不跟随他人,满足她的愿望吧。”

乔生向史太守叩谢。史孝廉来了,跟史太守认为同宗。

《连城》写一对痴情男女的生死恋。以封建家长、官府为一方,以真心相爱的青年男女为一方,短兵相接,几经风雨,两历生死,在金钱不能诱、威武不能屈、生死不能阻的恋人面前,父母之命让步、凶悍夫权却步、强大官府止步,弹奏出一曲顽石为之点头的“知己之恋”颂歌。

《连城》得到许多文学家欣赏。王士祯,氛评:“稚是情种,不意《牡丹亭》后复有此人。”其实,《牡丹亭》男女主角的爱一开始就以性爱为标志,以“色”为契机,而《连城》的知己之恋既超越世俗婚姻,也超越性爱,表现出爱情的高尚化、精神化,是近代文明的一线曙光。

但蒲松龄一方面冲破封建牢笼,崇尚婚姻自由,一方面又固守一夫多妻制,给美妙爱情故事佛头增秽。乔生、连城相从地下时,又出来个太守小姐借乔生之力复活并实现双美一夫。难道因为乔生忠于爱情,就多“赏”他个美人儿?蒲松龄肯定知道太守千金多余。不然,他怎会给在中间插一杠子的“二奶”,起个如此有哲理的名字:宾娘(陪衬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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