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庆节面露鄙夷之色道:“还不是因为嫉妒,这小公主好像是那什么武昭仪所生,这武昭仪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想是那王皇后平日里就对她极为嫉妒,再加上如今又诞下一位公主,让陛下对武昭仪更是形影不离。可能这王皇后一时气急败坏,所以就对尚在襁褓中的小公主下手了吧。”
马公延闻言不由叹息:“唉!原来是后宫争宠的闹剧,这宫中女子争风吃醋着实可怕,小公主何罪?她竟下的了手!”
这时苏定方说道:“关键此事不仅只影响到后宫,连朝堂上也受到了波及。王皇后在大理寺被审了数日,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杀人。今日朝堂上陛下欲定王皇后的罪,这时王皇后的父亲魏国公王仁祐不得不为女儿辩护,声称清楚皇后为人,望陛下相信皇后。这话不说也就罢了,此言既出,陛下更加恼怒,认为王氏一族都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便立即下旨将王仁祐一族在朝为官的十余人全部下狱。百官如何劝谏都不听,还声称再有求情者一并下狱。”
马公延不禁为王家感到无奈:“陛下正在气头上,这些话确实说不得。”
苏庆节在一旁沉思了一会摇了摇头,似乎想到什么不对劲的事情:“说到皇后不肯认罪,我确有一事不明,这王皇后出身太原王氏,王家有多人在朝中为官,其舅父还是中书令。如此背景下,那武昭仪再怎么得宠也不可能威胁到她的地位,可她现在居然杀了小公主,这岂不是自寻死路,将皇后之位拱手让人?这一着未免也太过愚蠢了吧。”
苏定方不愿插手宫中之事,沉声说道:“庆节,此事不要再谈论了,这是天子家事,我们外臣不便多言。”
见父亲如此说,苏庆节也觉得有点不妥,当下不再多说。
三人谈论了一会儿,天色渐晚,马公延就辞了二人回府去了。
回到家中,他夫人阮红萍早已做好了饭菜,和他儿子正等候他归来。阮红萍是他还未从军时娶的妻子,这些年来一直对他不离不弃。
他回来看见妻儿,想到自己出门在外最牵挂自己的就是他们,回来后反而是最后相见,真是对他们不起。于是轻轻握着妻子的手说道:“我常年不在家,真是苦了你了。”阮红萍淡淡笑道:“从我支持你投军的那天起就没有指望你能天天陪我。只要你能平安回来,我们娘两就心满意足了。”话虽平淡,却说的柔情满满。马公延不禁伸手去抚摸妻子的脸颊,心中甚是欢喜。
他的儿子见父亲回来了,跑过来抱着他的腰,用稚嫩的声音说道:“阿爹,你可回来了,什么时候带我去骑马啊?”他微笑的抚摸着儿子的头说道:“去病,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好好用功啊?好好用功了爹爹就带你去骑马。”
这去病是他儿子的小名,出处自然是汉代名将霍去病了,也有去病消灾之意。
“当然有啦,阿爹,不信你考考我。”去病昂着小小的脑袋,自信的说道。
“好好好,待会阿爹自然会考你,现在先用晚膳。”
马公延看到自己妻贤子孝,心中大是舒畅。又想到那王皇后之事,不由得为天子暗暗叹息,自己的家庭比起当今圣上来说却是幸运的多了。
过得数日,管家送来一封信,说是洛阳令裴行俭寄来的,马公延忙拆封看信。原来裴行俭听闻马公延已班师回朝,自己有公务缠身,不能过来,就希望马公延能去洛阳与他小聚。
马公延心想自己这几日正事也已处理完毕,去去也不妨,而且可以趁机向这位师兄请教一些问题。事不宜迟,他马上就收拾了东西向妻子告辞,牵了马离府向城东走去。
没走多远他便见一少女行色匆匆,且时不时回头看看。马公延心下起疑,跟了过去。
不跟不打紧,这一跟立时发现原来离这女子不远处有几个大汉也跟踪着她在,这几人腰间都配着刀,右手都握在刀柄上,共有四人,似乎随时准备拔刀。
马公延当即把马栓在一旁,悄悄地跟在了那四个大汉后面。
那女子不久便走进一条小巷,七弯八绕的想甩开那四人,但那四人于跟踪一事似乎颇有经验,不论那女子怎么绕,四人都能不远不近的跟着,怎么甩都甩不掉。
马公延心中不禁替那女子着急“你怎么能往巷子里走,若是走进死胡同,我看你怎么办。”
果然,不多久那女子便进了一条死胡同,前方再无出路。那女子转过身来,神色悲痛,朝那些大汉凄凄喊道:“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我都已经出宫了,我老家在深山之中,是绝对不会泄密的!求求你们放过我好不好!”
为首的一个大汉拔出钢刀冷冷说道:“对不起,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了。”说完举刀向那女子砍去。
马公延见状不假思索,立时抽出腰间佩刀向那举刀的汉子掷去,正中后心,那汉子还没来得及转身看是谁杀了他就倒地身亡了。
其余三个大汉转身见到马公延,都挥刀向他砍来。马公延侧身避过了最前面一人的攻击,再一弯腰,另外二人的刀也砍空了。
这两下闪避让他立时知道这几人身手不过一般,对付他们并非难事,只是自己配刀已掷出,没了兵刃,十分棘手。这时又有一人举刀向他砍来,他灵机一动,侧身闪过的同时抓住了那人的手腕,右手重拳击在那人脑门上,趁机夺了他的兵刃。
这时另外两人已挥刀砍到,躲避已来不及,连忙拉过被他夺取兵刃的汉子往身前一挡,那汉子身中两记重刀,登时气绝。这时敌人便只剩下了两人,这对在沙场上身经百战的他来说是毫不费劲,数招过后,就已将那二人打伤。
除非是在战场之上,面对平民他并不愿多伤性命。
那二人见打不过便转身逃走,马公延忙纵身跃去,抓住了一人的后领,那两人逃离的方向相反,另一边的人还是逃走了。
马公延厉声喝问那名被他抓住的汉子:“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追杀一个小姑娘?”哪知那人下颌猛一用力,唇间血流如注,显然是咬舌自尽了。
见此人如此决绝,他吃了一惊。这几人体格健壮,应该都是练家子,再看了看他们的刀,竟然是宫中侍卫所用。难道这四人竟是宫中的侍卫?
那女子见他瞬间将那四人尽数击败,趋步过来跪倒在地:“谢壮士救命之恩,小女子永感大德!”马公延向她看去,这姑娘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看上去普普通通,这样一个小姑娘为何会被人追杀呢?伸手将她扶起,问道:“姑娘是什么人,那些人为何要杀你?”
那女子说道:“小女子名叫玉莺,本是宫女,因。。。”那叫玉莺的少女突然停顿了一会儿,稍后才说道:“我得罪了人,故被追杀。”继而面色凄然,幽幽说道:“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你这次虽然救了我,却也救不了下一次。”
他隐隐觉得这女子隐瞒了什么事,于是说道:“姑娘何必悲观,你且说来我听听,但教力所能及,我马公延必在所不辞。”玉莺还是摇了摇头,轻声叹道:“你帮不了我的。”
马公延见她不信任自己,也不再有所隐瞒,说道:“实不相瞒,在下乃当朝宣威。。。云麾将军,虽说官职不大,但还有些权势,我就不信有人敢把我不放在眼里。”同时拿出了军印给她看。
玉莺看了看军印,又看看他,似乎看到一丝希望。突然跪倒在地,哭道:“将军救我!”马公延再次扶起她,说道:“姑娘且说说遇到了什么难事。”玉莺看了看四周说:“这里不安全,得找个安全的地方。”马公延笑道:“这倒不难,你跟我来吧。”
马公延带玉莺出了城,向东南走了约二里路,便有一片竹林,林中有一间竹屋,环境幽雅,不闻人声,只能时不时听到一两声不知名的鸟雀吱叫。
原来马公延的师兄裴行俭虽然是行军打仗的大将军,却也酷爱书法,数年前在这个幽静无人处建了一个竹屋,取名墨香阁。阁中备足笔墨纸砚,时常在这里泼墨挥毫,马公延和苏庆节也常受他邀约,一起在此处饮酒作乐。现在裴行俭不在此处,自然是无人的了。
玉莺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见确实无人方才开口:“小女子本是后宫昭仪夫人的婢女,只因前些日子见到了一件事,心中惶恐,才不得不偷偷逃出宫来。”马公延听她提到了武昭仪,于是猜道:“莫非你亲眼见到了王皇后杀害了小公主?”
“不!不!小公主不是皇后杀的,不是的!”这时她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之色,身子也在瑟瑟发抖,似乎见到了极可怕的事情。
马公延闻言吃了一惊,奇道:“不是皇后?那是谁?还有谁这么大胆敢杀皇帝的女儿?”
“是昭仪夫人,昭仪夫人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女儿!”此言一出,马公延如闻惊雷,但同时他觉得这话十分荒诞,笑道:“小姑娘,有些话不可乱说,我听到也就罢了,让别。。。”
“是真的!我没有骗你!”话还未说完就被玉莺打断,她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马公延身前,哀求道:“我说的是真的,我自己亲眼所见,将军你一定要相信我!”
马公延见她神色凄楚,说得句句恳切,不像有假。于是将信将疑的问道:“你真的是亲眼所见?”同时伸手示意她起身坐好慢慢说。
“我若不是亲眼见到又怎会无缘无故跑出宫来。”玉莺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继续说道:“那天皇后看过小公主后便走了。我本要入殿,哪知此时手帕被风吹到了树上,于是上树去取。我刚爬上树就从半开的窗户里看见。。。看见昭仪夫人把手紧紧按在小公主口鼻上。那小公主涨红了脸,想叫又叫不出声,那表情痛苦极了,小手也不断在空中乱抓。没多久小公主的动作就开始变慢,脸色渐渐由红变紫,终于。。。终于。。。不再挣扎。。。”说罢她双手搂着肩膀慢慢地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时虽然天气尚热,但马公延却听得脊背发凉,冷汗涔涔,双手不住发颤,似乎听见瞧见这世上最恐怖的事情,只觉得战场上的各种厮杀争斗都没有这般可怖。玉莺说完犹自喃喃自语:“可怜小公主还未满一月,连名字都还没有。。。”
马公延心想,也不知武昭仪当时是何心态,竟能对自己的孩子下手,幽幽问道:“那你有看清武昭仪的脸吗?”那表情想来一定极为可怖。
玉莺轻轻摇头说道:“昭仪夫人是背对着我的,我也不知夫人当时是何表情。但她很快就从殿门走出迎接陛下了,那时她笑容可掬,看着十分欢喜。”
‘十分欢喜’四字本是欢愉之词,然而他此刻听来却感觉恐怖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