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众人已过潼关,进入虢州地界。天色渐晚,众人准备找客店投宿,只是此地甚为荒凉,不见人家,客店更是难以寻找。
不多时便见一轮明月自东升起,月光照在前方大地,如罩寒霜。此时已是八月仲秋,夜凉似水,秋风阵阵,吹得人身上顿生一阵寒意。众人仍寻不见人烟,心中都颇感焦虑,难道今夜要在野外露宿不成?
忽然从后方不远处传来一阵急密集而又急促的马蹄声,众人应声看去,只见二十余个黑衣人骑着马向他们疾驰而来,这二十余人个个腰挂宝刀,暗藏杀气,有的还手持铁钩铁链。
马公延预感对方来者不善,急催车夫策马扬鞭,加速前进。可他们的马匹都拉着马车,拖着货物,速度大受影响。所以,纵使这样,后方那二十余骑还是渐渐逼近。
待奔至离马车七八丈远的距离时,为首四人分别掷出铁钩钩住了四辆马车后沿,铁钩有铁链相连,铁链另一端牢牢抓在为首四个黑衣人手里。这时勒马减速,铁链拉得笔直。马公延、朱拓、贺康都拿出兵器护在身前,随时准备接战。
后面的黑衣人纵身跃上铁链,竟踏着铁链提刀直奔马车而来。马公延大惊,急忙拿出自己在战场上所使的长枪对着过来的黑衣人刺去,另一辆马车中贺康也拿出短戟对敌。那二人竟然并不招架,直接纵身跃上马车车顶,然后到马车前端杀了车夫。
随后竟不勒马让车停下,回身向车内的阮红萍和去病砍去。马公延见他跃上车顶后已有防范,早已调转过长枪,他心知这些人身手不差,不易对付,出手必须又快又狠又准,这时举枪直刺那人眼珠,出手极快,长枪入眼,透脑而过,那人当场毙命。阮红萍和去病也都吓得魂飞魄散,叫出了声。
这时身后也有人杀来,马公延已来不及转身,直接猛力抽回长枪,用长枪末端击打那人腹部,那人被击中后竟未摔下铁链,只是在铁链上后退了几步。马公延也趁隙转过身来,重新与敌人周旋。另一辆马车上朱拓、贺康也分别在马车两端与敌人交手起来。
马车毕竟载物很多,渐渐被黑衣人乘的马匹赶上,四个黑衣人奔至马车旁,杀了拉车马匹,让马车停了下来。不一会儿马公延等人就被黑衣人包围了,朱拓、贺康见此情况果断弃了自己所在的马车,奔到阮红萍和去病所乘马车外,以保护二人。马公延也下了马车以便于施展手脚。
马公延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追杀我们!”虽然他心里清楚这些人极有可能是武昭仪派来的,但为了确认还是出口相询。
但那些黑衣人却并不答话,直接举刀杀了过来。那些黑衣人虽然身手不错,但离马公延这沙场宿将还有一段差距,只是人数众多,他又必须守住位置,不能让敌人进了马车,故很难取胜。
马公延只有把长枪使得密不透风,如一道铁墙挡在身前,才不致落败。另一旁朱拓、贺康二人合力对敌,并不会有什么风险,但是要取胜也是很难。马公延心想敌众我寡,自己终究会体力不支,那时可就危险了,可怜我满腔报国之志,今日却要在此丧命。
当三人渐渐有些抵挡不住时,在西面有三人骑马飞奔而来。为首一人厉声喝道:“何方蟊贼,竟敢刺杀朝廷重臣!早些束手就擒,或可饶尔等一命!”
马公延循声望去,只见那人一身白衣,潇洒飘逸,正是他的师兄裴行俭。另外二人自然是程务挺和王方翼了。
众黑衣人闻言都停了下了,向他们三人看去,又看了看为首的黑衣人,显得有些犹豫,显然是裴行俭刚才的话让他们心生疑虑。那为首的黑衣人说道:“别听他瞎说,姓马的现在无官无职,已是一介平民,杀之无碍。”
裴行俭冷笑道:“平民就能随便杀吗?真是无耻至极!”说话间已策马赶到近前,挥刀砍倒一人。为首的黑衣人大声叫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些人都杀了,出了事我顶着!”这些黑衣人不愧训练有素,迅速为两拨,分别与裴行俭和马公延交战。
那些黑衣人此时都已下了马,围在马车四周。裴行俭等人趁机将黑衣人的马匹全部赶走,然后三人纵马挥刀,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击倒不少人。有黑衣人想将马杀死,但裴行俭等人都是久经沙场,如何乘马在人群中作战已是了熟于胸,黑衣人无法伤害他们和坐骑分毫。马公延等人见状也是精神大振,越战越勇。形式很快就呈一边倒趋势,黑衣人纷纷倒地,不多时便已死的死伤的伤,都被他们捉住。
马公延见敌人都已倒下,收起长枪,拱手向裴行俭等人说道:“师兄和二位郎君救命之恩在下永生难忘。”说罢对他们三人躬身施礼。
裴行俭此时已经下马,将他扶起说道:“师弟不必说这些客气话,你我情同手足,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师兄的这句话让他在这冷夜顿生一股暖意,心中感激不尽。这时他看了看程务挺和王方翼,问道:“你们不是去长安了吗,为何会知道我们被人追杀?”
裴行俭答道:“我们今日于官道上与这些人檫肩而过,我当时就觉得他们杀气很重,又是向你这个方向行来,我当时心中生疑却也没多想,但后来还是觉得不放心,就往这边赶了过来,刚好就遇到你们在交手。”这时程务挺也说道:“听裴兄说这些人要对你们不利,我们说什么也要跟过来,朋友有难,我们总不能不闻不问吧。”王方翼也点头称是。
裴行俭看了看那些黑衣人,想着是不是仇家前来寻仇,于是问马公延道:“这些人里面有你认识的吗?”
马公延看着那些黑衣人摇头说道:“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应该是受人指使的。”
裴行俭也猜到了有人指使的可能性更大,问道:“那你知道是谁指使吗?”
马公延双眼微眯,幽幽说道:“我虽不能肯定,但十有八九是那个人所为。”
王方翼这时将为首的黑衣人领了过来,说道:“是谁指使,一问便知。”那人脑袋一歪,冷哼道:“把我放了我就说,这样抓着我不舒服。”这时王方翼正抓着他的后领,防止他逃脱。
裴行俭示意他放手,说道:“无妨,反正你跑不了。”
哪知王方翼刚刚松手,那人就转身拔出王方翼腰间所挂的短刀,朝马车掷去。这一下劲道极大,那刀穿过帘子直接飞入车内,只听“啊”的一声,显然是有人中刀了。
这一变故只在瞬间,众人都来不及制止。马公延见状赶紧奔向马车,掀开帘子,看见中刀的是儿子,阮红萍惨叫了一声:“去病!”便吓晕了过去。去病背部中刀,扑倒在马车内,不断呻吟,面部看着也是十分痛苦,额头上淌出不少豆大的汗珠,想是疼痛之极。
那裴行俭虽然温文尔雅,但见到如此情景还是瞬间暴怒,一声怒吼,挥刀斩下了那人头颅,鲜血溅了他一脸,月光下显得尤为可怖。程务挺、王方翼、朱拓、贺康也是怒不可遏,将剩下的黑衣人尽数杀光。
马车中,去病因疼痛和恐惧,小脸都变得扭曲。此时马车帘子已被拉起,在惨白的月光照射下,他的脸更是显的毫无血色。见到父亲过来,他痛苦的呻吟道:“疼,好疼啊。。。阿爹,我。。。好。。。好疼啊。。。”马公延见到孩子如此痛苦,内心直如刀绞一般,只恨自己不能代替儿子挨这一刀。强作镇定安慰道:“去病别怕啊,有阿爹在这里不怕,会没事的。”众人赶过来看到这个场景也是十分心疼。
裴行俭最先镇定下来,此时他已将脸上的血迹擦干净,过来观察了下,见这短刀插得不算太深,对师弟说道:“你先别急,我看这刀插得不深,又是在背部,应该没有伤到内脏,只是肋骨可能断了几根。当务之急是先把刀拔出来,尽快止血。”马公延闻言也冷静下来,慢慢把手按在伤口附近,好让师兄拔刀。朱拓则赶紧在行李箱内翻出绷带准备止血。
裴行俭对去病说道:“去病侄儿,你忍着点痛,很快就好了。”说罢双手迅速一提,已将短刀拔出。去病大叫一声,疼晕了过去。同时伤口血流如注,朱拓赶紧将止血的麻布掩盖在伤口上,然后再紧紧绑了几圈,见血势渐渐止住,众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时王方翼说道:“贤侄现在刚刚脱险,非常虚弱,而且伤口还需要擦药,恐怕不能再随马郎君长途奔波了。这里往东北行十余里便到了我任职的虢州城,马郎君如不嫌弃,不妨让贤侄在我家中静养。”
马公延想了想觉得此法可行,拱手谢道:“如此,那便打扰打扰王参军了。”王方翼淡然道:“不必客气。”这时裴行俭说道:“事不宜迟,仲翔(王方翼,字仲翔)你这便带去病走吧。”马公延闻言说道:“我们一起走吧。”
哪知裴行俭却急忙制止:“公延,你不能去!”马公延疑惑的转过脸,不知师兄何意:“为何啊?”
裴行俭继续说道:“我想你的行踪已经暴露,随时都可能会有第二批人杀到,去病侄儿现在这种情况跟着你太危险了,你们必须分开走。”
马公延稍稍一想,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考虑不周,点头道:“师兄说的是,就这么办吧。”说罢众人将去病抬上另一辆马车,王方翼用自己的马拉了这辆马车,与众人告辞,往东北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