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永新和冯易水回到“荷苙”包厢的时候,几位同学已经到了,正在喝着茶,品评着云潇的品味。看到吴永新和冯易水进来,几个男、女同学,又是一阵惊呼,拥抱、握手、亲切地问候,还有挖苦和调侃,又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初识的那天,只不过初次见面的矜持和紧绷,早已被知根知底的热情和戏谑所代替了。
这时的冯易水,才渐渐从刚才混杂的感觉中一点点恢复过来。到场的同学里,虽然很多人平时都极少单独沟通,也没怎么打过电话,但一到这样的场合,所有往日的场景好像都直接无缝链接了过来,与现实形成极好的衔接,没有任何的异样。与六年前的聚会相比,这种温暖、亲切的感觉反而更加真切了,不知道是越久越怀念,还是包括冯易水在内的同学们,都越来越成熟了。
七点半不到,几乎已来了两桌的人,还有几位堵在晚高峰的路上,也都发了信息,自陈不必再等。吴永新也笑着说,这聚会也应该像是大学时的上课,准时开始,过时不候,迟到的,就只能热闹一半了,这个说法马上得到在场所有同学的支持,大家用鼓掌的形式宣布十二周年聚会正式开始。吴永新按了服务铃,请服务员上菜,不一会儿的功夫,十几个热菜冷盘就把转桌的周边都占满了。菜品以海鲜为主,看起来很是精致,味道更是让同学们赞不绝口。
吴永新趁着大家的注意力在菜品上,偷偷地把一个小瓶子塞到冯易水的手上,“喝了吧,不会醉。”
冯易水看了看包装,不知道是哪国的字母,但功能是解酒的总不会错,因此也不怀疑,旋开了瓶子,背过身去,把几十毫升的液体,直接倒进了嘴里。
除了吴永新带来的白酒,服务员还推来了酒水车,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几十种酒水和饮料,有叫得出名字的,也有从来没见过的。觥筹交错之中,“感谢吴处”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同学们还是清楚地认识到他们今天所享受的待遇,跟组织者吴永新的私人关系,是密切相关的。
除了班主任,并没有其他的老师赴约。即便是班主任,也只是稍坐了一下,喝了几杯啤酒,又每桌敬了一杯,匆匆走了。大家也都不以为意,反而更加放得开了。当时的南科传统,班主任都是刚刚毕业留校的学生,顶着班主任的名头,却与班里的同学们并不亲密,一年也难得见到几次,大二之后更是如此,班委的作用反而比班主任大得多,整个班级更像是一个自我管理的小团体,在南科的校园里自顾自地萌芽、成长,亦或沉沦、放弃。
36位同学,出席的不过23位,却已经超过所有人的期望了。大学时每个班级里,总有一些离群索处的人,吴永新他们班级亦不例外,然而大学的包容性,却并没有让这样的人无处施展,他们与其他人一样也在学校里怡然自得,毕业后同样也有一片发挥的空间。像这样的聚会,吴永新们都知道,是绝对请不来这样的同学的。
在座的二十几人,也充分发挥了国人关心他人的高尚情操,各种八卦、绯闻,都成为餐桌上热议的话题,而彼此的询问、攀比,也都是暗流涌动;男同学比的是事业、发展、房子、车子,而女同学更多的却谈论的是老公、孩子以及身材。冯易水在一旁,则有些心不在焉,跟他大学时的风络竟也是一脉相承,而他最感兴趣的体育话题,也少有人问津了。
酒才喝起来没多久,怀旧就成了绝对的旋律。大学时的各种身份也纷纷被拿出来炫耀,一会儿“某某社团的喝一杯”、一会儿“大学时单身的喝一杯”,更有“某某科挂科的喝一杯”、“暗恋过某某老师的喝一杯”这种奇葩的主题。“荷苙”里的气氛随即越发高涨起来,服务铃被反复按起,服务员把各式酒水不断地送到包厢里,同时又把空了的酒瓶按要求摆好,放到另一张圆桌上,好像是同学们的战利品一样,在不断地堆砌、展示、拍照。
被当成战利品的空瓶渐渐多起来了,本来规规矩矩的坐位,也变得杂乱起来,几乎所有的人都开始站起来窜来窜去,谁喝过的酒杯、谁用过的碗筷,都有些混杂起来,同学们三三两两各自印证起大学时的回忆来。在酒的刺激下,无论男女,言语都开始有些肆无忌惮起来,人反而更加真实,刚刚开场时那种互相攀比的心态几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所有人好像都卸下了重负,重新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谈论理想重于一切的年代。
似乎是吴永新递过来的那个小瓶中的液体发挥了作用,冯易水的酒量,似乎格外地好,他跟在场的几乎每个人都干了一小杯白酒,平时只喜欢喝啤酒的他,在吴永新的坚持下,也举起了茅台的小杯,频频向同学们敬酒、致意。在这些白酒的镇压下,冯易水皮囊之下的那种呐喊才终于消失,他的头脑,也才渐渐畅快起来。
然而这种热闹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多久,九点不到,同学们开始陆陆续续地散去,最先走的是女同学和几个家离得比较远的男同学,与上一次周年聚会不同,回家照顾孩子,成为大部分同学离开的理由。虽然大家呼号着说以后在云城的同学一定要多久多久聚一次、不能再这样只做网友不见面云云,但大部分人都心知肚明,当明天的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一样会各自忙碌、奔波于自己的生活,这样的话语,只有在今天这样的酒后,才会喊得理由气壮、义正辞严。渐渐地,十点刚过,只剩下冯易水拉着吴永新留在空荡荡的“荷苙”之中,还不肯散去。
冯易水有心想跟吴永新继续刚刚在“垂纶”时谈论的话题,可刚起了个头,就又被吴永新略显粗暴地打断了。作为组织者以及全场焦点的吴永新,晚上自然也喝了不少酒,纵使有“秘密武器”,走起路来也有些踉跄。
吴永新拉着冯易水,站了起来,只说了一个字出来:“走。”
“不行,再喝。”冯易水以为吴永新也要离开,挣扎着不愿起来。
吴永新看着满桌狼藉,“不是不喝,是换个地方再喝。”
冯易水这才乖乖站起来,从椅后摘下双肩包背在身上,拉着吴永新的手臂,跟着他向外走去。
两人出了“荷苙”,服务员迎面走了过来,吴永新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话,服务员在前面引路,穿过二楼的接待大厅,又从旁边的不起眼处,上了另一部电梯。
冯易水有些恍惚,但吴永新答应过的话,他并没有丝毫怀疑。
电梯开了的时候,动感极强的音乐一下子充斥冯易水的双耳,像要直击他的心脏,昏暗的灯光下只能看清外面大概的轮廓,这是个像KTV一样的场所。“荷苙”的服务员把两人交给在电梯外等候的一位青衣美女,独自退了回去。
“这是什么地方?”冯易水有些不放心地问,然而吴永新不知道是音乐声太响没听见,还是有意不回答,径直向前走着,冯易水也只好跟上。
青衣美女领着两人向里面走去,两旁经过的服务生无论忙闲,都自动地停下来,站在两侧,“晚上好”的招呼声不绝于耳,几乎都是九十度的鞠躬,这架势让冯易水有些受宠若惊,不断地挥手示意,又像是想要阻止。吴永新到是不闻不问,径直跟着青衣美女,一路向前。
三人在一个包房前停了下来,青衣美女推门进入,一个四、五十平方米的包房呈现在冯易水眼前,虽然灯光不算亮眼,但依然可以感受到内部的装饰十分精致、考究,冯易水略略打量一眼房间,崭新的墙纸,皮质的转角沙发,厚重的实木茶几,清明透亮的地砖,高清的投影屏幕,音响里还放着柔和的音乐,低沉而又通透,房间的一角还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虽然全封闭的房间,但没有什么味道,房音的温度也是让人感觉刚刚好,十分舒服。
青衣美女退了出去,望着略有些空旷的、可以容纳十余人的包房,冯易水不禁脱口而出:“太大了吧,咱们……就俩人。”
吴永新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太小伸展不开。”
冯易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吴永新一把拉住,向前推坐在松软的沙发上。“上次就说要带你来王姐的场子玩,今天终于有机会了。”
冯易水从沙发上坐直了,“这家KTV,和二楼的餐厅,都是王姐的?”
吴永新故作神秘地点点头,“这幢楼都是呢,写字楼、酒店、健身房……放心,王姐人好着呢。”
冯易水听了这话,有些咋舌,但既然来了,也就只好安心在此,借着酒力他的胆子似乎也大了起来,放肆地在皮质的沙发上舒服地伸展着自己的身体,任由刚喝下去的白酒在身体里蒸腾,在身体外消散,随着音乐的节拍摇头晃脑地享受着。冯易水正恍惚着,一个身着粉色长裙、打扮得既有些可爱、又有些乖巧的女生走了进来,跪在实木方桌前,稍稍前倾,声线嗲得让人汗毛直竖:“欢迎光临。先生可以叫我小芹,先生两位嘛?”
吴永新点点头,向她招招手,小芹跪着滑了过来。吴永新跟她耳语说了些什么,小芹不住地点头,职业的笑容也一直保持在她的脸上,包厢中弥漫着有质感的音乐声,这让冯易水完全听不清吴永新在跟小芹说着什么。
小芹退了出去,吴永新开始摆弄点歌系统,他回头看看冯易水:“《掌心》是一定要点的吧?还有呢?”
冯易还正想着,还没回答,几位帅气的服务生鱼贯而入,几十听进口啤酒、几样冷菜、小食、两个大果盘依次摆了上来,还有两桶冰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