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易水打车来到NS区派出所,只看到一个警察在前台值班,他硬着头皮上前打了个招呼。
“刚才有人打电话通知我,说我们公司的员工在派出所。”
“叫什么?”
“我嘛?”
“被抓的。”
“Peter Guan,如果你们没弄错的话。”
那警官在电脑前查了一下,“你是冯一水是吧?”
冯易水也懒得去纠正对方的错误,只是点了点头。
“Peter Guan是吧?太嚣张了,撕毁警方封条,违反治安管理条例,要拘留。你把他东西先领回去吧。”
“什么封条?”
值班的警官瞟了冯易水一眼,把晚上发生的事快速地讲了一遍。原来最近有重要的国际会议在玥城召开,因为国际影响力大,各种安防措施、治安措施都比平时严格得多,对于各种推拿店、洗脚城,都统一了服务规范,要求每家店都不能再使用推拿床,而只能使用按摩椅。当NS区派出所傍晚检查到城南老街的那家推拿店-也就是冯易水推荐给Peter治疗腰间盘突出的那家店-的时候,Peter正在店里趴在床上接受治疗,派出所的警官马上要求中止治疗,同时让店家整改,这间有推拿床的房间要暂时封锁起来,并马上拿出了封条。
这让正推拿了一半的Peter十分恼火,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定不能用推拿床,三言两语就和执行任务的警官起了言语上的冲突,警官要求Peter马上从房间出来,不要影响公务,Peter则据理力争,要求看到相关的法律文件,否则就是滥用权利。警官们警告了几次之后,失去耐心,直接把Peter从房间架了出来,而Peter在挣扎中不知是故意还是不小心,把警官们准备贴在门上的封条直接扯了下来,这让警官们有些恼羞成怒,直接就把Peter铐回了派出所。
听完值班警官的介绍,冯易水心里并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儿,他从口袋里把自己的工牌拿出来,“警官,我是辉扬公司人力资源部的,我们的员工是美籍,他不太熟悉中国的法律,我们一定好好教育,您看这次我能把这名员工先领回去嘛?”
“那怎么行。我不是说了嘛,他要拘留,你先把他东西拿回去吧。”警官递给冯易水一张收据,向他努了努嘴,“到旁边那个小房间去领。”
一看警官这公事公办的架势,冯易水知道自己再怎么说也是没什么用处。冯易水本想通过公司的关系,应该很快就可以疏通好,但这样的事,让公司知道总归不算太好。他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把收据连同自己的双肩包都放到旁边,拿起手机就拔通了吴永新的电话。
“吴局长,现在说话方便嘛?”接通电话之后,冯易水的口气还是很严肃,他并不避讳自己的声音让值班民警听到。
“易水你又拿我开心,哪有什么局长。”吴永新那边非常安静,隐约中又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易水你在玥城嘛?你干嘛呢?”
“吴局长,上次你不是跟我说过,你有一个非常好的哥们儿在公安部嘛?”
“我啥时候说过?”吴永新有些蒙圈,“你说周青雨嘛?他又不是在公安部……易水你是不是遇到啥事了?”
“对,有个同事,我们公司的副总裁,被玥城南城派出所拘留了,说是毁坏了派出所的封条。”
“封条?这么严格嘛?周青雨有个同学,好像在你们省公安厅,要不我给你问问?”
“省公安厅嘛?”
“对,好像姓黄,是副厅长,上次一起吃过一次饭,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公安口了。”
“省公安厅黄副厅长是吧?那你赶紧帮我问一下。”
冯易水挂了电话,表情冷酷地望向值班警官的方向,却哪里看得到人的影子。不过一分钟,值班警官又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位年纪更长的警官。
“哎呀,冯先生你好,你好!”那年长的警官上来就抓着冯易水的手摇个不停,“我姓王,是派出所的副所长。你看,今天的事的确就是一场误会,我们通知你就是想请你把你们关总请回公司的。我们值班的小同志没有搞清状况,抱歉抱歉,你别介意啊。”
王所长后面的值班警官一脸窘迫,很紧张地揉搓着衣角。冯易水有心再刁难几句,但想想万一惹恼了对方,传出风言风语,搞出个“辉扬副总裁洗脚房被抓”的挑色新闻就不好了,于是赶忙笑脸迎了上去,“王所长太客气了,我们公司的员工也有不对的地方,需要教育,以后一定多注意。”
“哪里哪里,咱们跟辉扬都很熟悉了,以后有什么事打个招呼就可以……你看,要不就不必惊动黄厅长了吧?”
冯易水马上明白过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只是问问朋友,想咨询一下这样的事如何处理,第一次碰到,实在没有经验。您稍等,我马上再给我朋友去个电话。”
冯易水马上又拔了吴永新的电话,低声向他嘀咕了几句,吴永新那边倒是笑了半天,“那正好,刚才周青雨电话一直占线,我就不麻烦他了。下次来云城,咱们一起再找他喝酒吧。”
冯易水答应了一声,挂了电话,冲着王所长扬了扬手机,“没问题了。”
没几分钟,Peter就出现在冯易水的面前,铁青着脸,还倔强地想要跟警官理论。冯易水上前安抚几句,又低声劝他少说几句。值班的民警把Peter的个人物品取了出来,递上前去,Peter不接,冯易水替他拿了,半推着Peter向外走去。
走到一半,冯易水又独自折了回来,他悄声地问王所长,“不会留下什么记录的,对吧?”
王所长点点头。冯易水对这个答复比较满意,“今天辛苦两位了,看看下周找个时间,请两位一起吃个饭吧,咱们是不打不相识,还是想交个朋友,认识一下。”
两位警官笑着应了下来,冯易水这才放心地和Peter一起离开派出所。
冯易水本想就近找个茶馆或是咖啡厅跟Peter好好聊聊,Peter没什么心情,他建议就沿着小南河的栈道走走,于是冯易水买了两瓶水,陪着Peter向东走去。
对于傍晚发生的事情,Peter自然是一肚子的抱怨和委屈,冯易水静静地听着,等Peter把所有的怨气发泄完,冯易水才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跟Peter讲了,Peter知道冯易水在其中的努力,自然又对冯易水感谢了一番。
“易水,你说派出所的这个规定,是不是很无聊?”
“政策和原意是好的,只是执行时自作主张,变了味道。”
冯易水又把在国内生活要注意的一些事项,跟Peter仔细地介绍了一下,辉扬缺少国际化的经验,冯易水在这方面也没考虑得特别多,平时只关注在工作上,对于海外招聘的员工在国内的生活、甚至是生存问题,的确值得特别关注一下。
“易水,这件事情,需要跟公司报备一下嘛?”
“不用了,我刚才已经跟派出所的所长打了招呼,不会留下记录,就当没发生过吧,也少了些解释的成本。”
Peter点点头,心里满是感激。而冯易水却担心师太知道了这件事情,又会上纲上线,把它上升到文化和价值观的角度去进行解读。冯易水和Peter聊完了晚上的事儿,冯易水又想起跟何峰、赵爽的饭局,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想必何峰和赵爽早已结账走人了。
“Peter,我建议你跟赵爽聊一下。他是目前系统开发团队的一个工程师,他非常认可你的重构方案,而且我觉得他的开发理念、经验都很不错。”
Peter一下子来了兴趣,把刚才的经历的不快抛在脑后,“噢?我以前都没注意过他,他是新加入公司的嘛?”
“不是。他工作地在云城,这两天正好在玥城出差。”冯易水又把辉扬和易加之间的整合讲了一遍,以及何峰有多么认可赵爽的能力和人品。
这下Peter更感兴趣了,“那我一定要约他吃个饭,好好聊聊。”
“本来今天晚上我想着可以让赵爽说服何峰的。”冯易水笑着把来派出所之前发生的事讲给Peter听。
Peter听完,自我打趣道,“哎呀,看来是我‘自毁长城’,都怪我的腰不好啊!”
两人相视一笑,又向前走去。直到两人走了近两公里,才算把所有的事情都聊完。冯易水叫了一部车,顺路先送Peter回了住处,等到冯易水回到公寓时,已接近晚上十一点了。他给张柔嘉发了信息,说他忙到现在,表达歉意之后,又问最近哪天还有时间再一起出来坐坐,他一定奉陪。
冯易水洗漱完毕后,张柔嘉才回了信息,说自己准备睡了,哪天有空再约。冯易水对于错过晚上跟张柔嘉的见面,感觉甚是遗憾,他独自站在阳台上,抽着烟,室外的空气有些差,灰蒙蒙的,透着远处的青光,让他感到阵阵凉意。
周日是冯爸的生日,冯易水抽空回了滨城。一直通过电话了解装修进度的他,这次算是真正实地考察了。这家连锁装修店果然非常认真负责,装修经理趁着冯易水在滨城,在现场把所有的装修细节、进度都给冯易水非常详细地介绍了一遍。听完所有的介绍,冯易水才明白这装修费到底贵在什么地方,他觉得物有所值。
小雅这次除了拉着他一起讨论如何养狗之外,还把她画的各式各样的狗的图画拿出来进行展示,同时还给冯易水介绍每种狗的不同叫声,以及生活习性。冯易水除了觉得小雅越长越高之外,她的千奇百怪的想法、对外部世界的探求,都处在一个爆炸式增长的时间节点上,冯易水对于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刻陪伴在小雅的身边,感到很是遗憾。
冯易水周日带着爸妈和小雅一起出去吃饭,他发现有家新开的匈牙利餐厅,评价还不错,本着猎奇的心里一同去了。结果发现味道的确不错,那里的牛排是放在一块炙热的石头上现烤的,别有风味,而招牌炖肉则似乎用了一种特别的香料,口感非常浓郁,再加上肉质上乘、不种种类的香肠,的确让人胃口大开,父母和小雅都很满足,看着穿着东欧服装的服务员,喝着据说是当地才有的饮料,还不忘品头论足评价一下,就像去了一趟匈牙利一样。冯易水给老爸买了一个电动的剃须刀,三个转头,冯爸稀罕地拿在手上左观右看,还小心翼翼地试了一下,冯爸问了价格之后,心疼地表示:“咋这贵?浪费这钱干嘛?以后不要给我买这么贵重的礼物,其实我就是想要个孙子。”
听了这话,冯易水只能摇摇头,苦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