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
叶落樱从茫然的大海里将思绪捞回来,就见吴茜莹晃着脑袋嚷道:“自你从丞相府回来后,已有半月没出门,难得今日是相国寺一年一度的佛灯祭,我们去玩玩嘛,去嘛~~”
实在被她软磨硬泡得没有办法,叶落樱只好点头应道:“你把正儿与绘儿也唤上。”
小桃看着吴茜莹雀跃地飞奔出院子,忍俊不禁道:“我给小姐换身衣裳。”
叶落樱瞥瞥身上艾绿素色的窄袖便装,道:“这样就好,倒是小桃你年纪也不小了,那般热闹,是个寻如意郎君的好机会,快些去打扮打扮。”说罢,暧昧地推推脸红红的人儿。
相国寺是开国皇帝金笔铁刀御封的国寺,位于城郊的南香山,纵然几百年来帝皇换了又换,风吹得再大,雨下得再急,它依然顽强地屹立在山顶,经久不衰,香火鼎盛。
镇北将军府的马车去到南香山脚下时,周遭大片大片的空地被小和尚规整地划分出几大块不同的区域,有马匹与马车的停放处,有让人暂歇的茶棚,还有附近村民拉过来做买卖的各式各样的小摊子,吆喝叫卖像独特的曲子,夹杂男女老少的欢声笑语,奏出别样的繁华,这可开心坏了自幼就在边关长大,喜欢玩喜欢闹喜欢撒丫子野的吴茜莹与吴正赢了。
“二姐,这边这边,你瞧这小猴子,好生精神,咱买了吧!”
“嘁,咱们什么生猛的野兽没见过呀,买这一窝小猴子拎回去都不够塞牙缝的。”
“小妹,快看,还有你喜欢的小兔子噢,不管是白的灰的黑的,哥哥全都给你买了!”
“姐姐,你瞧瞧,这儿还有蛇呢,一条条缠成一团团的,好恶心呀哈哈哈哈!”
叶落樱还未循声看过去吴茜莹在乐什么,乖乖巧巧地跟在她身边的吴绘盈已经吓哭了,浑身发抖地抱着她的腿,与从小就在边关爬摸滚打长大的吴茜莹与吴正赢不同,吴绘盈出生在边关却长在京城,是将军府里最最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性子也较为内敛平和易害羞。
“不怕。”叶落樱侧身挡住她的视线,轻拍她的肩膀安抚地说着,朝宛如脱缰的野马,在人家摊子跟前绕来逗去的吴茜莹与吴正赢道:“你们两回来,我们去前面找些吃的。”
在人群中钻来挤去的吴正赢与吴茜莹一边应着,一边互相追逐地向叶落樱跑去,岂料一蹲着的孩子突然站起身,将猝不及防的吴正赢撞得跌向旁边的蛇笼子,叫周遭惊叫连连,人们四处逃窜的是,几个脆弱的藤编笼子的门被压坏了,足有女子一条手臂大小的蛇,争先恐后地爬出来,吴茜莹惯来不怕蛇,但大群大群的蛇朝自己涌来,还是被惊得忘记反应了,尤其自家弟弟还倒在蛇堆里,蛇夫在旁连声嚎叫道:“大家勿慌,这些蛇都是没有毒的——”
“!”眼见几条受惊的蛇咬向吴正赢,叶落樱一把将吴绘盈塞进小桃怀里,抡起旁边摊子长长的桃木剑朝吴正赢跑去,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将一条蛇从吴正赢身上跳开,似是拼尽此生吃奶的劲儿般,钝钝的剑尖贯穿蛇头扎进了泥地里,滴滴冷汗从她额头滑落,紧张随之蒸发,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伊姐……”就算被蛇咬了几口,依旧不痛不痒丝毫不在意的吴正赢,茫然地看着她。
叶落樱后怕地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儿就不能像你爹一样驰骋沙场上阵杀敌了!”
吴正赢被她责备得懵了懵,呆呆地道:“不、不就是几条蛇吗,怎可能——”
“——这是催红毒蛇,小小一口就能叫人废了半条命!”周遭反应过来的人们阵阵哗然,叶落樱毫不客气地将怒火撒向蛇夫道:“你究竟是如何做买卖的,蛇有毒没毒都不会区分,差点害了我家弟弟!”
蛇夫也懵了,结结巴巴地反驳道:“不不可能呀,这就是普通的黑屏蛇,可食用的!”
叶落樱指着蛇尾巴尖上的几个小红点点道:“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它虽与黑屏蛇极相似,且幼时与黑屏蛇无异,但长大后尾巴就会有明显的标志,不小心被咬了,重则丧命,轻则全身瘫痪,误食下腹更会立时毙命,若非这意外,它被谁买了吃去,你便是杀人凶手!”
闻言,蛇夫吓得腿都软了,不知道该庆幸这场意外,还是该惋惜蛇都跑光了。
吴正赢也被‘重则丧命,轻则全身瘫痪’唬住了,吴茜莹回神,用眼泪发泄自己的害怕,抽抽噎噎地看着身上几处见红的他,道:“傻子,让你闹腾,幸好有姐姐在呜呜呜……”
知道自己确实叫叶落樱担心了,吴正赢也不忸怩,真心实意地道:“对不起,伊姐。”
“还真是傻子。”叶落樱抬手重重地敲了敲他的额头,“起来,回去马车,我给你包扎伤口。”转而对蛇夫道,“不管如何,愚弟还是间接导致了你的损失,我会照售价赔偿,你且先去买些硫磺来撒在周围,以防来参加祭典的人们被流窜的蛇咬伤了。”
蛇夫一听,蛇跑了,还有银子收,立马腿不软心不疼了,千恩万谢地应了声去买硫磺。
纵然周遭的人们还对刚才那触目惊心的一幕无法忘怀,但始终是难得的一年一度的祭典,便很快又热闹起来了,只是熙来攘往间,总少不了对此事的种种议论。
上了马车,叶落樱才想起来,自己匆忙时不问自取‘借用’的桃木剑已经无法还给人家了,连忙吩咐小桃去给钱。
吴绘盈看到吴正赢手脚上的蛇牙印子,就想起自己无意间瞄到的那一眼,脸色一白,颤着声音问道:“哥哥,疼、疼吗?”
吴正赢笑得没心没肺道:“不疼,还没被马蜂蛰难受呢。”
“幸而蛇夫尚算好人,没有苛待那些蛇,它们不饿,没把你一口一口拆进肚腹。”吴茜莹抹着泪痕,整理略微有些凌乱的发髻,哼哼道:“不然那么多条一条一口,有你好受。”
叶落樱是服了这两娃子的心大的,正给吴正赢清洗最后一个伤口上轻微的毒素,小桃回来了,手上拎着一包糕点与一个攥挂着红绳的精致小白玉瓶子,一手将糕点递给吴绘盈,一手将瓶子递给她道:“小姐,这是相国寺的小师父给我的,说是对蛇伤极好。”
她疑惑地接过,就听吴茜莹惊奇地‘咦’了一声,就着叶落樱的手,将瓶底露了出来,看着瓶底繁复的红色图腾印记,笑道:“果然,是后宫娘娘们专用的东西,从前某次宫宴,皇后娘娘赏赐过一份铁打药油给奶奶,奶奶又给了阿爹,阿爹觉得他拿着这个瓶子不太好,把药油取出来后,就把空瓶子扔给我把玩了。”
叶落樱顿时觉得这个瓶子有些烫手,问小桃道:“小师父可有说是何人所赠么?”
小桃茫然地摇摇头道:“我当时只以为是相国寺内药,没有多问,不过小师父有说甚为敬服小姐,望笑纳。”见叶落樱蹙眉,她又道,“知道小姐定有备用的药放于马车,我原也想婉拒,但小师父言辞恳切,我终是没好意思坚持推了,才拿了回来。”
吴茜莹眨巴眨巴眼睛,无所谓地道:“只是一份微不足道的药,姐姐何须多虑。”
再微不足道,那也是一份心意,也是一份剪不断理还乱的人情,无法不想多的叶落樱,随手将药搁于车厢的暗格里,只用自己的药给吴正赢包扎,这时,阵阵吵闹忽而消减了些,女子吱吱渣渣的声音倒是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适逢叶落樱已替吴正赢包扎完,只等他换一身备用的干净衣裳,闲不住又爱凑热闹的吴茜莹,便拉着叶落樱与吴绘盈先下马车,虽吴正赢觉得自己的伤没什么大不了,但小桃还是坚持留下来帮他整理。
吴茜莹哪儿有热闹就往哪儿钻,叶落樱那素来敏感的直接就随着她的移动,不停地闪烁着危险的信号,想要阻止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她正拼命地挥舞自己的手,朝一抹光芒四射的紫白色洋溢着满心的热情道:“九——啊,九爷!”在那抹紫白色眼神的示意下,她完美地将话音拐了一大个弯。
而叫叶落樱恨不得就地刨个坑将吴茜莹埋下去,绝逼还要跺上几脚的是,那抹慵懒的紫白色旁边,还有一抹清雅的薄墨色,视线不经意地与其对上,她忍不住脸红地躲开,想起那日那个换了从前该十分高兴的‘亲密接触’,心莫名地发虚,尤其有两双眼睛炽热地盯着她。
一人狐疑怀疑质疑,笑里藏刀;一人忧闷忧愁忧伤,浅淡如风。
出门前,她该看看黄历的,一个难题还没想通呢,两个难题倒是一起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