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月底连绵的阴雨天气,柚江的河水上涨不少,水流得更快。张修远,李百和陆程商议,只得走陆路了。他们从一个早己废弃的渡口上了岸。
渡口到乡道还不算远。只是这其间的道路早己没有了踪迹,只得在一片松树和泡桐的树林间小心翼翼的前行。
李百和陆程年岁相近,只是李百家中依靠桑蚕度日,并没有陆程殷实的家境。李百希望不要再过那种艰辛的日子了,因此他希望凭借科举改变现状。可是在出发前,他并没有想到这种行程艰难的境况。
林间堆积了厚厚的树叶,也有爬在树间错杂的野葡萄,还有隐匿蛇虫的野草,张修远走在前边,拿着一柄铁剑,挥刀砍阻挡视线和前路的野草和枯朽的树枝。背上的木箱也让他有些微汗,陆程和李百跟在张修远身后,不敢远离张修远。
“修远兄,你怕不怕蛇?听闻这片山林有野蛇?”陆程声音有些颤抖,左手扶着后背的行李,右手也捏着一柄寒青剑,陆程的佩剑削铁如泥,只一挥舞也是寒光闪闪,他用剑拨前边堆积的枯叶,砍去旁边茂盛的红蓼,怕里边藏着蛇或其它的伤害他们的虫兽。
李百有些抱怨的对陆程说:“你说你一个公子哥,家中的锦衣玉食还不够么,跟着我们贫寒的人科考,路上的苦就够你受的了。”
“不考科举做不了官,虽然衣食充裕,但也不能称之为仕绅,入仕就是我的奋斗的目标啊”陆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李百只得无奈的表示赞同,他又喘着气说:“可你怎么出门不带几个仆人呢?和我们受这种苦。我现在后悔啊,如果知道行程这么艰难,我也不考这科举了,至少从大路上走,也不想贪快走这水路了,如今流落到这荒山野岭,可怎么办哪”,李百连声叹气。
张修远虽然对目前的境况也颇多烦恼。还好他从小就跟他爹张吉山间砍柴捕猎,这种境况还不算很糟。他提着嗓门对陆程和李百说:“不用怕,沿着枯叶铺的均匀的位置走,那下边应该是石板路,手扶好枯树枝,不要声响过大,以免吸引来野兽”。
陆程刚才还有些惊慌,听了张修远这番话,放心了不少,爽朗一笑,说道:“我差点忘了修远兄是捕猎的高人,区区荒野,又怎么难倒你呢,我们跟紧你便是了。李百也连声附和,仿佛张修远走在前面就一路无忧似的。
虽然张修远以前常在山间砍柴猎兽,可那毕竟都是熟悉的山,如今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山野呢。他在自言自语道:希望沿着这条废弃的山路可以到官道上去,不然在这山野间转悠,那别说到余城科考了,他们三人自己的健康都是一个问题了。
他望着素如白纱的杏花,紫色云彩般聚集的桐花,有时,轻风拂过,花瓣雨纷纷飘洒,肩上,衣角也沾上了一些,也有一些露珠也湿了他们的衣裳,此时,他哪有心情去吟风弄月呢。他们行到山腰的一个大石块上,暂且歇息片刻。他们各自啃着麦饼,张修远啃了一口胡秀荷为他备下的油饼,口里酥脆的饼皮溢到鼻尖,充满葱油的香气,饼仁里的糖山楂,甜丝丝的,让他想到他的妻子。她在家过得还好不好呢,她知道丈夫现今的境况么,如果没有取功名之心,那他也不会和秀荷过着离居的日子了。但是木己成舟,如今该思考的是怎么离开这荒野之地,去余城参加科考了。
他们三人默然无声,都是满怀心事,尤其是李百,如果他能找到来时的路,他差不多都会马上返回了,还管什么改变家境,入仕为官的事了呢。倒是陆程坦荡一些,他并未后悔,因为他觉得如果不能走入仕途,他的生活就是残缺的。至于能否榜上有名,那就像这三月的天气了,忽晴忽雨,多有变数了,甚至走出这荒山都成了问题。
前路还有多远能到官道,他们不知道。陆程和李百的希望就是张修远。而张修远呢,他自己都未知前途。
忽然风大了不少,吹得有些树上的枯枝掉在松软的枯草间。也有残留的雨滴被吹下,一时间,树干扭动的声音,雨滴在杂草枯叶间的声音,黄莺的受惊的叫声纷扰,原本寂静的树林也热闹起来,张修远见到天渐渐阴沉,便提议道:“咱们也早些启程,免得下雨了就更难走了。”陆程和李百也起身了,收拾好他们的行箱。转过那块大石头,向右竟有一片修整过的梯田,田地的边沿整齐的码放着石块,田的另一侧是一个不足两亩的池塘,池边的柳树长出嫩叶,旁边还有一丛茶园,看到此情此景,张修远欣喜的向陆程和李百招手。
“修远兄,你是不是找到官道了?”陆程有些疑惑的说道。
“程贤弟,你看,这梯田虽然早己荒废,可你看那片茶园分明有人修剪过的,这至少能说明附近是有人居住的。我们寻路过去,去问问这山民,应该就知道怎么走了。”张修远话音未落,李百就兴奋的说,“那我们就赶紧上路吧”。
张修远点点头,便迈步向茶园的那狭窄的小路走去。路上铺的小石块,傍侧的木槿和紫荆紧紧的挤在小路两旁,仅容一人通过,有的拐弯的路角甚至还得侧身而过,紫荆鲜红的花朵布满枝干,去年的枯叶一触即落,这么特别的路他以前还没有走过呢。陆程自嘲的说道:这路我们得小心走呢,沾了一身露水不说,还被这紫荆花一路涂一层脂粉。
说话间,他们慢慢挪步,狭路到茶园边便开阔起来,这一百多步早就让他们身上湿透了,前边是青石板铺的路,被人细心的扫过,旁边整齐的列植着几株红花继木,枝干弯曲,修剪的一层一层的枝叶,但又像盘旋向上的一尊雕塑,颇有挺立于石缝间大松树的风骨,一片大玉兰树后有几间房屋若隐若现,檐牙高,院墙素白,侧边一丛丛文竹,还特意开凿了一个小水塘,仅有残荷和枯莲,院子纤尘不染。
张修远细细的看了看,不由得赞叹:“这院主人是个颇有志趣的,这陈设布置,丝毫不像一般的乡野村夫。咱们过去吧,在院主人这留一晚,明天争取走官道,别在路程上担搁了。”
陆程和李百都赞同的点点头,走到了那个山间的院子。
(第三节寒山暂住平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