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吹很庆幸。
那天早上本不愿意醒来,是顾姨一声一声呼唤将叶吹强行唤醒。
经顾小乔提醒,叶吹这才知道,自己竟然昏迷了一天一夜。
脑子里依旧沉沉的撕扯痛,叶吹记得昏迷之前是被陈望在脑子里绞了一通。
按道理来说,应该被他绞烂了什么,比如说神志,可此刻除了撕扯痛之外叶吹什么特殊的感觉都没有。
床头摆着一本薄薄的小书,很破旧,叶吹拿近了仔细辨认才能看出上面的几个字——一重棍。
翻开这本小书,首页是几个小字。
一重顷风雨。
这是武技?哪来的?
顾小乔在一旁柔声道:“你师傅留下的,说是你打赢的奖赏。”
“哦!周条这么够意思?”
叶吹心道难过这武技名字这么难听,似乎只要跟重棍派搭上关系的人或物都很不靠谱,尤其是各种各样的烂名字。
咱们也不说要取什么惊天动地的好名字,至少不能念出来都觉得比别人气势弱了一大截。
不过,这第一招名字还是可以的,一重顷风雨,有点大侠的味道,叶吹还是第一次见到武技的书籍,当即便津津有味的翻看起来。
这时,顾小乔从他手里夺过一重棍,脸色很认真道:“吹儿,要是现在还能走得动路的话,就去中心府看看吧,时间要来不及了。”
叶吹不经一愣,仔细回味顾姨口中的意味,突然脸色苍白,一个翻身跳出窗户,捂着胸口,一边咳血,朝中心府飞奔而去。
叶吹永远都记得,那天早上的朝阳一点都不暖和。
当叶吹已经能望到那人山人海的人群时,人群中恰好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很多人,比自己打生死台那天人还多,这一次不止是年轻人来了,大部分的中年人和老辈也到场了。
与那天的情况很像,他们共同呼喊着一个词。
岛主威武!
叶吹甚至已经看到有一个身影从决斗场飘出,高高的飘过中心府广场,最后落下岛主府。
看来,战斗已经结束了。
有股气憋到了胸口,胸口的伤口很疼很疼,叶吹猛的吐出一口鲜血。
叶吹依旧没有停下脚步,穿过拥挤的人群,人们看到一个吐血的人经过,害怕脏了自己的衣服,纷纷让开一条路,这倒方便了叶吹。
但是,也有刻意与叶吹作对的人出现。
“叶狗棒,不准过。”前面有两个人冷笑着拦着叶吹的路。
叶吹甚至都不认识他们,也知道他们只是一时兴起。
“滚开!”叶吹猩红着眼。
那两个人被他瞪得有些心慌,但很快就想到了己方的立场,眼看越来越多的女孩子向这边望来,两个人越发带劲。
“这条路是给人走的,你不配,要想过去,先给我俩嗑一个头再说。”
在场有许多老辈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微微皱起眉头,旁边有年轻人给他们讲述了来龙去脉,皆是恍然大悟,只是没有年轻人那般激动罢了。
叶吹不想理会他们,转身另找他路,没想到他走到哪,两个人就跟到哪,反正就是不让叶吹过路。
叶吹捏紧拳头,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一字一句道:“让,开。”
“呀呵,还把拳头捏起了,难道你还想打我们不成,来我们把脸放在这里,你有本事打一拳试试?”
两个人嬉皮笑脸的凑过脸来,笃定叶吹不敢当着这么多人面动手。
砰!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两个人的脑袋撞到一起飞了出去,却不是叶吹打的。
叶吹的拳头凝固在半空,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气的嘴角发抖,大声喝骂。
“这两个是谁家的种,怎么教的!不喜欢他可以找时间跟他光明正大打一架,为何要在人家见师傅最后一面的时候出来作怪?”
这也是叶吹不认识的人。
“谁再敢拦着老夫打断他的腿!”
老头气嚷嚷的吼着,旁边也有其他老人跟着催促道:“年轻人,让路!”
老一辈都发话了,小辈哪还敢在这里凑热闹,连忙为叶吹让出一条可以通行的路。
“快去!”老头对叶吹吼道。
“多谢”这是叶吹这辈子第一次说谢字,只有没有机会偿还的恩情他才会说谢。
“别谢我,老夫也看不惯你这小子,今天是看在老周的面上帮你一次,你别想有下次。”
老头推了叶吹一把,叶吹借着这股力朝前大步狂奔,跑过广场,跑上决斗场台阶,跑进那间熟悉的密室。
密室里,有几个人蹲着,小声的啜泣,叶吹认得他们,是师傅的家人。
叶吹的脚步稍微慢了些,缓缓的靠近,周元元听到动静向他望来,叶吹以为会遭到她崩溃的怒骂。
并没有骂声,周元元看到他的一瞬间就嘶声大哭:“爷爷,你的大弟子来了,再撑一撑。”
“大弟子……”熟悉的声音,陌生的无力。
叶吹走不动路了,是那个老太太亲自走过来,拉起他的手,将他拉到那个倒在血泊的老人前。
他的身体被一刀劈成了两半,看着叶吹却突然咧嘴笑了起来,叶吹慢慢的蹲下,苦涩的笑意:“一刀?”
周条满是歉意的笑,说:“是啊,一刀就败了,对不住啊大弟子,给你丢脸了,以后你不好收徒弟了……”
叶吹笑骂道:“老小子,人家三重楼,你打又打不过,呈个屁的强。”
“打不过也要打,我的徒弟能让他欺负?”
叶吹张大了嘴巴,声音却如蚊声:“师傅……”
老人笑了,血液从嘴里喷涌而出,浑浊的眼睛突然绽放出耀眼的光辉。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看到一个人挥着棍子把天给捅穿了,好家伙,那叫一个生猛。”
周条咳血,声音断断续续。
“那个人的背影,有点像你。”
叶吹终于还是跟着笑了。
“重棍派交给你了。”
“嗯。”
“把它发扬光大。”
“嗯。”
“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嗯。”
“上路?”
“嗯……”
叶吹最后一声嗯他没有听见,他的手,轻轻的搭在叶吹的脑袋上。
重棍派的传承结束了。
这一天,重棍派两代棍师都被陈家人一刀劈死的故事,成为了一线岛修炼的笑柄。
从这之后,一线岛再也没有了练棍的人。
直到有一天,一个背着棍的人成了天下第一。
一个人,撑起了整片苍穹。
那些被人们遗忘在旧时光的名字,怦然忆起,震耳发聋。
……
又是两个日出日落。
三头鲸鲲的身上绑上了水桶粗的铁锁,港口街锣鼓声震天响,大街小巷回响着一个声音。
远航商船,明日出海。
叶吹要开始收拾行囊了。
想带走的东西很多,比如说储物柜里的那些破烂,但这显然是不现实的事情。
叶吹去询问了周边的人,才知道原来以前那些人出海的时候只带了换洗衣物以及灵晶药物武器,叶吹心想也是,总不能大包小包的闯荡天照。
叶吹最终决定将小千珠装满就差不多。
小千珠内的空间现在已经有人头大小了,叶吹进入小千珠,准备好好规划一下空间。
小千珠是一个很安稳的地方,据花夏所说,无论叶吹在外面怎么折腾,小千珠内部都是四平八稳,一点不受外界影响。
小千珠内整个空间都被软绵绵白雾包裹,唯有最里侧有一小片土地,叶吹的注意力不经被土地上的杂草吸引。
叶吹想起花夏曾经将杂草拔出过,那根杂草也被自己移出了小千珠,有没有可能,这些泥土也可以移出来。
叶吹试着用意识触碰那片泥土,泥土并未改变形态,看来泥土和白雾是两种不同的状态,需要真实存在的东西才能触碰。
现在只有意识能进入小千珠的叶吹立即将曾拔出杂草的花夏收入小千珠,经过两天的练习,叶吹已经可以承受将花夏收入小千珠的负荷,只感觉大脑轻微刺痛而已。
叶吹示意花夏扣下一坨泥土试试。
花夏很不耐烦的用小爪挖下一块泥土,叶吹尝试将泥土转移出来,结果当然是成功了。
小千珠内,挖去泥土的小坑还在。
叶吹惊喜不已,恳求花夏帮自己把小千珠内的空间挖大一些。
由此一来,花夏在里面挖一点,叶吹就往外移一点,直到花夏爪子承受不住,任叶吹如何求情都不肯再挖时,小千珠内原来那小片土地已经变成了一个水缸大小的深坑。
小千珠内相当于平白多了水缸大小的空间,这可是意外之喜了。
叶吹第一时间将救死人水和那颗屁灰死亡丹放了进去,剩下的还要放什么进去就要好好斟酌了。
“小吹子,你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要不陪我去树叶台逛逛?”这两天一直跟在叶吹身旁照顾他的兔树儿突然提议道。
“好啊。”
叶吹觉得是该和树叶台告别了。
许久没来过树叶台,树叶台上的积雪堆了很厚,叶吹二人拿着大树枝将积雪清扫干净后,站在树叶台眺望远方的大海。
这是从前两人常做的事。
兔树儿站在悬崖边,探出头朝悬崖下面凝望,问道:“你走了,你的冬香参怎么办?”
叶吹也看着冬香参,对于这个没有生命的灵药产生了一丝不舍之情。
兔树儿一看他就在发呆,轻笑道:“要不现在就挖了吧,反正你走了就没人会守着它了。”
叶吹心想也是这个道理,自己走了,就没人有心思管它了,与其让它被蛇虫吃掉,还不如现在就挖了。
说干就干,叶吹很快找来绳子绑在树上,因为胸膛上的伤口还未完全恢复,便由树儿拿着铁锹,顺着绳子落到冬香参的位置,小心翼翼的开挖。
冬香参个头很小,只有中指大小,整体呈晶莹剔透的乳白色,像是玉石一般。
但其根须却是不短,错综复杂的扎根在岩石的深处,树儿为了将它完好无损的挖出来废了好大一把劲。
冬香参长长的根须颇为碍事,叶吹干脆直接将其丢进小千珠内,准备待下山后再取出,交给顾姨炖汤。
全家人一起补补,嘿嘿嘿。
滋阴壮阳,经过这段时间翻看书籍耳濡目染,叶吹已经知道这个词汇的含义,可不愿错过一次大补的机会,毕竟以后是要娶媳妇的。
叶吹怎么也没有想到,和树儿在树叶台聊了会天,待下山想要取出冬香参时,冬香参的根须竟然扎进了小千珠的泥土里。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冬香参竟然在小千珠内扎了根。
扎根就扎根吧,叶吹心想,反正也不占太多位置,就任由它在小千珠内继续生长。
……
今天恰好又是每个月的臭屁结晶的收集日,叶吹现在身上只有一颗屁灰死亡丹,总觉得还不够安心。
屁灰死亡丹是叶吹最得意的武器,也是最大的底牌,与陈众安战斗时,那么生死攸关的场合,叶吹都忍住了没有用。
一是不舍得,二是那东西在密闭的空间用出来完全就是玉石俱焚的下场。
有了屁灰死亡丹在手,叶吹相信,就算面对天下第一也有一战之力。
这世上,唯有恶心,是针对人类灵魂本源的攻击,是挑战人类生而为人的底线,无论如何也挡不住。
不管对手的修为有多么强大,意识有多么坚韧,就算是天下第一来了,若是吃了屎,也会难受得想死,更何况是比屎还臭千百倍的东西,那便是无人可挡的神之臭气攻击。
叶吹今年的愿望就是,希望全天下的每一只屁仙都能长出臭屁结晶。
……
去往镇南的路是一条熟悉的路,这条路会让叶吹想起一个人。
周条的焚礼在他去世的当天就进行了,叶吹没有脸参加,只是躲得远远的看着焚礼进行。
今天又来到镇南,周条的家不是去往烧臭台的必经之路,叶吹却下意识的走了这条路。
路过周条的家,叶吹假装不经意的闲逛,悄悄往里面瞧了一眼。
院子里,有个丸子头少女正捧着脸发呆,叶吹一看见她,立即缩了脑袋,拔腿就跑。
“叶吹,你给我站住!”
一声怒言,让叶吹猛的停下脚步,院子里的少女很快冲了出来,面色不善扯住叶吹的衣服,道:“你看到我跑什么?”
叶吹苦笑,手脚无所适从。
“那个……元元,吃了吗?”
被师傅捧在心尖的孙女。
最讨厌叶吹,却在爷爷去世之后丝毫没有怪罪叶吹的周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