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不出来?众安公子怎会拖如此之久!”
久久不见陈众安出来,外面等待的人皆有些心急,就连站在人群最前方的陈望都忍不住皱起眉头,在他的想法中,陈众安定是又像折磨家中猫狗那样将叶吹折磨致死。
倒不是他可怜叶吹,只是让别人看到叶吹的死相难免会说三道四。
“大家都别急,我猜肯定是众安公子太心善不忍心下死手,所以才一直没有杀死叶吹。”
有人这样说道。
“对对!肯定是这样。”
“是了,众安公子最温柔了,会心软也正常。”
一席话稳定人心,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但也有少部分人心有微词:搞什么名堂,我可是下注陈众安一剑秒杀叶吹的。
在一种复杂的心理状态下,人们目不转睛的望着决斗场那道长长的走廊,期待着陈众安的英姿走出来。
嗡!
生死台大门上的阵法发出一声响彻的轰鸣,那是有人从内部打开的声音。
“好!”山呼海啸的声音霎时响起。
“众安公子、众安公子……”
不知谁带头,人们开始齐声呐喊陈众安的名字。
那扇巨大的石门打开,里面阵法光芒照耀下,人们只能看到一个人型身影走出,长长的走廊很幽暗,那道身影拖着一具尸体慢慢的向外走。
人群中的欢呼声越来越大,因为他们已经借着生死台透出的光芒看出那个人脸上戴着一副面具。
周条挺直的腰突然弯了下去,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岁,推开人群朝场外走去。
周元元追上去,轻轻的抓着他的手臂,心疼的道:“爷爷……”
……
周元元总是不能理解爷爷的心思。
爷爷为什么会对那个收了不到一个月的徒弟那么的在意?
爷爷为什么会把所有的梦想和信念都押注到一个当了十几年废物的叶吹身上?
记得前天晚上,当叶吹替兔树儿接受陈众安生死台挑战的消息第一次传到周条的耳朵里,周元元看到爷爷一口气喝下了一整罐烈酒。
然后登上屋顶,朝天怒吼:“大弟子,干的漂亮!”
脸上,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笑意,是不参杂任何杂质的骄傲。
不就是接受一场必死的战斗吗?人都要死了,你骄傲又有什么用?
周元元不能理解爷爷的情绪,只是能看到爷爷露出那样的笑意,她竟有些替爷爷高兴。
对于叶吹,少了几分讨厌。
……
时间好像放的很缓慢,那道身影走了许久,终于走出昏暗的长廊,喧嚣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人们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破碎面具下的脸并不是陈众安,衣服也不是陈众安的衣服。
看着地上那人,陈望身体猛然一颤,站在陈望身旁的剑师也愣了,苍老的面容有些复杂。
叶吹摘下面具,高高的举起陈众安的尸体,灿烂的笑容。
“你们……是在叫他吗?”
死一般的寂静,中心府广场的白日,几百年来从未如此的落针可闻。
陈众安败了,在场近一万人,除了周条,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过叶吹能赢。
尤其是在所有人都已经在欢呼的时候,叶吹扇了所有人一巴掌。
至于叶吹为什么要做出这么一系列让人心生误会的行为呢?叶吹给出一个完美的解释。
因为这样很帅。
“不可能……不可能……”
有许多少女经不住打击,当场晕了过去,没晕的人也是满面难以置信。
“众安公子怎么会败?”
“我不相信,众安公子一定是被这小人用手段害死的。”
“天呐!你们快看众安公子的身体,他的裆部全是血!”
此话一出,场面顿时沸油入水,炸开了锅。
“我知道了,一定是这卑鄙小人趁众安公子不备,用了下三滥招数。”
“对!要不然众安公子怎么可能输给他。”
“这等无耻小人,真是气煞我也。”
……
人们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起来,看着叶吹的目光恨不得生食其肉,站在最前面的陈望前踏一步宝刀出鞘,声音冷彻却盖过了所有人,在广场上炸响。
“叶吹,我儿陈众安身上的伤,你要怎么解释?”
凌冽的灵气压身而来,仅是威压叶吹都扛不住,叶吹知道,陈望若是此时动手叶吹绝对是一个照面就碎成渣渣,唯一会帮自己挡下陈望的兔敖此时正封闭在后山的小河里,不敢踏出小河一步。
叶吹只能赌陈望不敢动手,一个没有话柄的岛主绝不敢当着万千人的面徇私。
“解释?”
叶吹顶着他的威压,强笑道:“我说岛主大人,生死台的规则需要我背给你听吗?”
是了,生死台规则,进了生死台,生死相搏,不限任何手段。
叶吹的话里没有任何漏洞,只不过听在外人耳朵里却是相当的令人不耻罢了。
尤其是叶吹用这样的下作手段胜利之后,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更是小人得志的嘲讽岛主陈望。
“太气人了,这种人我容不下!”
“打他!”
当下,又是一阵辱骂之声,许多人忍不住提起武器冲了上来,而一向以公正著称的陈望并未阻拦。
叶吹连忙退回长廊,绑头发上的花夏慎重出口:“叶吹!”
叶吹冷静道:“你绝对不能暴露,你暴露了我今天才是真的说不清了。”
生死台一对一战斗取胜,外人拿他叶吹没有丝毫办法,若是知道叶吹有花夏帮忙那就性质完全不一样了,陈望可以堂而皇之的把叶吹一刀劈了。
就算有花夏的壳域保护,叶吹也不可能永远呆在壳域里面,到时候还不是活活在里面饿死的下场。
为了以防万一,叶吹立即将花夏转移到小千珠内。
前方,拥挤的人群蜂蛹而至。
此刻冲上来的都是心急气盛的年轻人,有能力在二十五岁前登上二重楼的皆是心高气傲之辈,平日里对陈众安也多有不服。
他们会感兴趣来观战,但绝不会为了陈众安凑这种以多欺少的热闹。
所以围攻上来的几乎都是一重楼,叶吹稍微松了一口气。
叶吹挥起棍子反击着,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击倒在地,重拳重脚落在身上。
“打死他!咱们人多,不会担责任的。”
有人出言,其余人下手更加不计余力。
眼见又是与镇西关相似的画面,只是这次兔叔不在,又有谁能帮他挡下来。
“都他娘滚开!”
一声暴喝在人群中响起,一个光头老汉架着棍子,将所有人一股脑推了出去,数十号人仰马翻。
“爷爷!”周元元在下面急的跳脚,却没有丝毫办法。
其他人看不惯周条了,纷纷喝骂道:“你这老不死的干什么?为何要帮这种人?”
“看来这老头是跟叶狗棒一伙的。”
周条一抡棍子,敲碎了旁边的一根支柱,怒喝道:“咋了,就许陈众安杀我徒弟,我徒弟就不能杀陈众安?天底下有这种道理吗?”
台下的人皆有些理亏,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只得将怒气发泄到人身攻击之上。
“你徒弟?教出这种徒弟,看来你这老头也不是好东西。”
“看他俩都背着棍子,咱们岛上原来还有人学棍?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学棍的都只会使下作手段。”
“耍棍的都滚出一线岛……”
翻倒的众人七嘴八舌的咒骂着,却没有人再冲上来当出头鸟。
周条气的脸色青白,视线转向那两个被众星拱月的身影:“岛主和剑师也觉得叶吹不能赢?”
剑师没有说话,最终只是长叹一声,理是这个理,可若说对自己的大弟子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肯定也会有偏心。
眼见剑师不说话,人们又开始急躁起来。
这时,陈望高举右手,示意众人安静,待全场寂静之后,陈望缓缓开口道:“叶吹赢了,全岛人牢记岛规,不得恶意报复。”
啊!中心府哗然,虽然早已料到,可依旧难以接受这个结果,可这是陈众安的父亲亲口说出的话,众人皆无话可说,你再愤怒还能比人家父亲更愤怒吗?
人们只能心生感慨,真是大公无私的好岛主,太令人敬佩了。
“但是!”下一刻,陈望的话音突然转折:“作为一线岛的当代岛主,我有权利对品德败坏行径恶劣,严重损害全岛风气的人行使驱逐令,现在我决定,对叶吹行使驱逐令,大家是否同意。”
驱逐令,只要岛主下发后,全岛有超过五成的人同意就可执行,此时陈望一发问,全场人用了片刻时间回神,齐喊:“同意!”
陈望高举右掌,声音朗朗:“现在,我宣布,将叶吹逐出一线岛,永世不得返回,其父其母虽死,但教子不善,名字刻入耻辱榜以作惩戒。”
短暂寂静之后,人们发出欢天喜地的呼喊声,这种亲眼见到恶人得到报应的感觉不要太爽。
听这一切,周条呆了,转身看向还躺在地上的叶吹,他的大弟子冲他眨了眨眼睛,小声道:“没关系师傅,我本来就准备要走。”
“可是……”周条欲言又止,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轻轻抱起他带他回家。
“叶吹还不能离开!”
陈望忽然飘到两人面前挡住去路,又道:“驱逐令还有附加条令,为防止被驱逐之人将来修炼报复,所有被驱逐之人都要毁去灵穴。”
毁去灵穴,再驱逐出岛,这等同于变相的处死,周条岂能答应,将叶吹藏到身后。
陈望又补充道:“对叶吹的驱逐令乃是全岛人通过的意见,所有意图阻拦之人都算是在危害全岛人民的安危,与叶吹同罪!周条,你想连累你全家被逐出一线岛?”
周条的老脸顿时煞白,耳旁传来周元元不加压抑的惊呼声,仿佛给周条施加了千斤重担,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没关系的,师傅,我本来就没有灵穴。”
叶吹趴在周条的身后,悄悄说了一句同样的话,听在周条的耳朵里,一霎那夺走了他全部的力气。
“周条,立即交出叶吹。”等得不耐烦的陈望一声暴喝,三重楼的修为爆体而出,推的周条倒飞几米。
陈望一个闪身到周条的身前,一指点向叶吹的额头,灵气探进去猛的一绞,叶吹痛哼,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陈望的确没有杀叶吹,可是这一绞,不但会毁去叶吹的灵穴,还极有可能让叶吹变成一个傻子。
做完这一切,陈望面色沉重的抱起陈众安的尸体,一个飘身飞入岛主府。
他不用考虑怎么跟那个女人解释,因为那个女人站在院墙上看到了一切的过程。
“我……”陈望很少在一个人面前表现得无颜以对,尤其是从不正眼看待的她。
“都是他自找的,也是我自找的。”女人从他手里接过陈众安,跳下围墙,走进屋子。
陈望抬起手,想要抓住什么,却自己都没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想抓住什么,能抓住什么。
她本就不是他爱的人,只是他十八年前准备出海时随意找到的一个女人。
随意产下的一个后代。
……
周条在叶吹身旁愣了好久好久,直到人群逐渐散去之时,周元元走到他的身旁,一声“爷爷”才唤醒了他。
周条抬起头,笑看着周元元。
“元元,那天你跟爷爷哭,你说沈剑追死了,但是死的很有魄力,你说,你这辈子都不后悔喜欢沈剑追,你以后也要嫁给像他这样的男孩。”
“爷爷……”
“爷爷很高兴你会喜欢沈剑追这样的人,让爷爷知道这些年跟你说的大道理你都听进去了。”
“爷爷你别这样,我害怕。”
“爷爷今天想要跟你说最后一个道理,一个你在书上懂了,但在现实生活中还没有懂的道理。”
“爷爷我懂了,我已经懂了,我求求你,咱们带叶吹回家好不好。”
“其实,爷爷也是一个有魄力的人。”
周条缓缓站起身,因年迈,有些佝偻的身子努力的挺直,直到周条觉得和来时的大弟子一样直。
周条挺起胸膛。
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越过人群,走到最中心,一步跨上那座神圣的石碑。
徒弟被人欺负了,当师傅的第一个不答应,天塌了,有师傅在。
三十多年前,师傅在他身旁为他说的话,今天由他为自己的徒弟说。
“陈望,我要跟你打生死台!”
周条赌上性命。
重棍派的传承,为期一个惜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