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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晚安,浣熊

日有所思,夜不能寐,舒浣一晚上睡得辗转反侧,糊里糊涂,连什么时候天亮的都不知道,迷糊之间突然觉得有人将手伸进被窝里,而后把她举起来。

舒浣还有一半身子在梦里,本能地就嘟哝着叫他:“徐玮……”最后一个字还没出来,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哪有这么美梦成真的事啊。

舒浣硬生生地刹住车,一睁眼,果然对着的是张挂了笑容的脸,七分风流,三分浪荡。

“徐玮泽?你回来啦?”

徐玮泽顺势抱着她,笑容满面地在屋里转了几个圈。有两三月没见面了,一睡醒就能看见他活生生的在眼前,舒浣还是很高兴的,只不过……

“喂,刚睡醒不要这样转,我头好晕,我要吐了,呕……”

徐玮泽笑着停下来,把她放到沙发上,“你好像变漂亮了呢。”

“是、是吗?”

“有没有在想念我呢?”

舒浣还在头昏眼花,只觉得身下不稳,徐玮泽也在眼前旋转,“喂……那种意大利的肉麻做派,你就不要带回国来吧。”

天花板慢慢地不再转了,舒浣才突然醒悟过来,忙一把抓紧自己的睡衣领口,“喂!你怎么能乱闯女性的卧室?我还穿着睡衣啊!”

徐玮泽笑着捏住她的鼻子,“你也算女人吗?”

“……”

“放心啦,光凭你这一身睡衣,安全指数就又创新高了。”

“……”

她的睡衣都是老妈买的。女儿过了能被控制衣食住行的年龄,当妈的就很寂寞,好在还有睡衣可以买,每年都要硬给她添置几件,都是一模一样的款式,相似的花样。

她身上这件就是妈妈们所爱的基本款,画着一只又一只的熊,长度从脖下一直到小腿肚,犹如一个麻袋,套上犹如一只番薯。

这种睡衣真的是很好穿,纯棉吸汗又柔软,为了妈妈高兴,还有舒适,舒浣也就牺牲自己的家居审美了。不过它在增加魅力值方面只起负面作用,对男性的吸引力基本为零。

徐玮泽喜欢的显然是那种布料轻薄短少,穿了跟没穿没两样的性感睡衣,这是男人本性,没什么可说的。只是不知道徐玮敬的喜好是……

一想起徐玮敬,舒浣又乌云罩顶。

虽然见色忘友很不应该,但是对徐玮泽这种一贯见色忘友的典型,她好像可以不用有负罪感,于是斟酌着便开了口:“徐玮泽啊……”

“嗯?”

“我不要再装你女友了,你找个别的人来顶替吧。”

徐玮泽像是吓了一跳,看着她,“为什么,出什么事了?有人为难你?”

“没有没有,”没想到他反应如此大,舒浣忙澄清,“大家人都很好,我只是……”

唉,这让她怎么说得出口?被徐玮泽知道她居然胆敢觊觎他哥哥,一定会被活活笑死。

“那是为什么?”对方的神情看起来颇认真,“在我家住得不习惯?”

“也不是啦。我只是觉得……这样骗你哥不好,”这个理由说起来倒也冠冕堂皇,“你哥是很严谨的人,真的拿我当未来弟媳一样对待,如果知道我们是在骗他,那他一定……”

徐玮泽笑道:“这个啊,这个你不用担心,到时候交给我就好了。”

舒浣兀自挣扎,“……可是,这样欺骗你家人感情,真的没关系吗?我觉得坦白比较好吧。”

徐玮泽挑一挑眉,“相信我啦。我能搞得定,一定不会让我哥生你气的。”

唉,这根本不是到时候怎么替她推卸责任的问题。舒浣愁云惨淡,又不能将实话说出口,只能闭着嘴巴,脸颊却不由得像河豚一样越来越鼓。

“别这么忧愁嘛。”徐玮泽捏住她脸颊,一下就把她给捏漏气了,“我给你带了礼物回来。来看看吧。”

舒浣穿着那肥大无比的大妈睡裙,被他拉着踉踉跄跄去了他的房间。行李已经送上来了,徐玮泽让她在单人沙发上坐着,而后打开一个箱子。取出来的盒子里是一双嫩黄色的鱼嘴单鞋,样式简单,只在前端有艳红的一颗碎心,晶莹剔透。

舒浣刚要伸手去拿,徐玮泽已经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把她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一手握着她的脚掌,给她小心翼翼地套上那鞋子。

“怎么样?”

尺寸刚好,脚感也相当舒适,作为女人,对漂亮的鞋子实在没抵抗力。舒浣还来不及开口称赞,徐玮泽又道:“再试试这一双。”

这回是一双沙金色的平底鞋,柔软到极致的材质,一上脚就知道怎么走路也不会累,鞋面缀满小亮钻,却并不招摇,只在休闲之中显出一点娇嗔的可爱来。鞋子换了足有七八双,令她眼花缭乱。这些意大利的手工鞋子,舒适之余,更是美轮美奂,超出言语所能描述,令人无法抗拒。连她自己都觉得脚装在这样的鞋子里显得前所未有的漂亮。

只是赤裸的脚被徐玮泽宽大有力的手掌抓着,脚底踩在他温热的手心里,莫名的有些异样感觉。

“徐玮泽……”

“嗯?”

男人微笑地抬头看她,她一脚踩在他膝上,一脚在他手中,感觉像是整个人都在他怀里、手心里一样。这家伙从那热情的国度刚回来,简直是无差别乱散发荷尔蒙,连对着她也要如此乱放电。真浪费。

“等下挑你最喜欢的一双,今晚先穿来跟我看电影。”

“哦……”

“对了。”徐玮泽放下她,又去开另一个箱子,“还有……”

“居然还有?!”舒浣不由受宠若惊,“你干吗对我这么大手笔啊?”

“这是你扮我女友的报酬嘛,总不能让你白辛苦。我不贿赂你,你怎么肯替我继续扮下去呢?”

这倒也是。

取出来的东西有Gucci墨镜,Bulgari项链,也有当地小店里的可爱玩意儿,刻着精致植物叶子的木头方块,永久保存着鲜花的玻璃瓶,漂亮而特别的石头做成的钥匙扣。徐玮泽是真的很会讨女孩子欢心。

最后拿出来的购物袋让舒浣嘴角抽搐,倒退一步道:“内衣?”

“是啊,”徐玮泽相当的落落大方,犹如做广告一般,“这些都是Cosabella,迈阿密的设计,意大利的手工,穿上一定能给你加分的。”

舒浣紧抓胸口道:“喂!你管我里面穿什么啊,你这个变态!”

“不要狭隘啦,做女人要追求内在美外在美兼具嘛。”

舒浣有气无力地道:“连男朋友都没有,我内在美要给谁看?”

徐玮泽一扬眉,笑道:“我是不介意先帮你审核啦。来,让我看看,就算你穿上像胸口贴了两块创可贴,我也是可以忍耐的。”

“走开,你这个变态!”

末了清点徐玮泽给她带的礼物,除去刚才那些,还有衣服、帽子、手包,竟然比他自身的行李还要多。舒浣眼花之余,又不免心虚,更多的是劝自己不能动摇,不要轻易被收买。

“徐玮泽啊……”

“嗯?干吗又愁眉苦脸的?”

“这些我不能收。”

正弯腰收拾箱子的徐玮泽抬头看着她,“什么?”

“我还是觉得不要继续扮下去比较好,骗你大哥,我觉得对不起他,收你的礼物,我又觉得对不起你……总之,就算你找不到别的人选,你哥这么疼你,你跟他说实话,他也不一定会真的逼你相亲啦。”

徐玮泽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直起身往外走,舒浣莫名其妙,忙一溜烟跟在后面,眼见他进了她的卧室,走到书桌边上,一把举起她心爱的笔记本电脑,冷笑道:“你敢不继续配合,我就把它给砸了,从窗口丢下去。”

“啊啊啊啊,不要啊!”舒浣立刻扑上去抱住他大腿,“手下留情啊!大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哼哼哼。”

“呜呜呜呜……”

因为她的宝贝小银白被作为人质拿来要挟,舒浣只好含泪继续为徐玮泽做牛做马,被他鞭策着穿戴整齐,老鹰抓小鸡一样拎下了楼。

徐玮敬正在客厅,见了他们便点一点头,表情也难得的温和,“来吃早餐吧。”

徐玮泽拉了椅子坐下,也把舒浣按在边上坐着,接过一杯豆浆,“对了,哥,你没告诉浣熊我今天提早回国吗?”

舒浣低头吃面前的包子,听得徐玮敬道:“昨晚本来要跟她说的。”稍微顿了一下又说,“不过一时忘记了。”

舒浣自然知道那一个停顿,是他想起了什么,顿时愈发羞愧。她真的不是那种吃着碗里的弟弟还看着锅里的哥哥的荡妇啊!这实在是误会大发了。幸而徐玮敬没有再多说什么,早饭吃得也算温馨。徐玮泽草草吃过早点,回房去睡觉倒时差,餐桌上只剩下舒浣和徐玮敬两个人。

舒浣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坐在对面的男人,正巧徐玮敬也看了她一眼。冷不防四目相对,舒浣就跟被电击了一般,一时不知所措,徐玮敬却说:“吃点这个。”

他指的是盘子里的煎鳕鱼块。

舒浣有些受宠若惊,看他把鱼块夹进她碗里。

“你还是太瘦了。”

舒浣赶紧把鳕鱼往嘴里塞。徐玮敬大少爷有要求,她明天就能吃成个胖子。

埋头苦吃了一会儿,又听得徐玮敬问:“明天早上,你还要跑步吗?”

舒浣忙说:“要。”

徐玮敬点点头,“那我等你。”

舒浣整个人都飘飘然又晕乎乎,这点日常的交流当然没有任何其他意思在里面,但起码表示徐玮敬并不鄙夷她,愿意与她和睦相处。

只是这样就能让她一个早上心情明媚了。

吃过早饭,徐玮敬便独自在边厅办公,工作一阵他便要换个方式来放松大脑,照例取出棋盘,自己和自己下棋。

抬眼见了舒浣,徐玮敬停下手,问道:“你会下围棋吗?”

舒浣忙举手,“我会!”

小时候不务正业地参加许多杂七杂八的俱乐部,现在作为宅女只能靠联网打游戏下棋消遣,还是有好处的。

“很好,”徐玮敬示意她在对面坐下,“他们总喜欢让着我。你是个不服输的,就不用客气了。”

待到下午,徐玮泽睡饱了,衣冠楚楚地下楼。舒浣还在和徐玮敬埋头厮杀,冷不防就被他从背后搂住,而后在脸颊上亲了一下。

舒浣吓得手一抖,棋子就放错了地方。

落棋无悔真君子,眼看徐玮敬吃掉她的子,她很想反手抽飞徐玮泽,都说了没必要演得这么敬业啊。

徐玮泽手还放在她肩上,不知死活地厚脸皮笑道:“浣熊的棋艺怎么样?咦,输了吗?”

舒浣怒从心头起,一胳膊肘往后顶在他肚子上,“还不是你害的!”

徐玮敬看他们一眼,淡淡道:“还行,不过还有进步空间。”

徐玮泽吃了那一肘,哀哀凄凄地抱住肚子,而后又顺势抓住舒浣手腕,无尽肉麻道:“好啦,别生气,乖……”

舒浣很想掐住他脖子,打断他这大秀假恩爱的戏码,而徐玮敬已经收了棋子,站起身来,“你要来一盘吗?”

“不用了,”徐玮泽笑着躲闪舒浣的拳头,边说,“我已经让人去把车子开出来了,等下出去一趟。”

“刚回来就要出门,怎么不多休息?”

“我不累,也已经睡够了。”徐玮泽把舒浣像牵小狗一样牵在手里,笑道,“我带浣浣出去玩。”

“也是,”徐玮敬又一点头,“你们几个月没见了。玩得开心点,注意安全。”

舒浣在心里大喊,喂,徐玮敬你是瞎的吗?你弟弟的柔情蜜意完全是在演戏啦!他这两个月在米兰不知道有多风流快活,哪还记得我是谁呀,我们根本什么也没有的!

当然她的内心OS没有人能听得见,于是她就被徐玮泽遛狗一样牵出去了。

徐玮泽遛了她半天,神清气爽,春风得意,而舒浣则是被遛得垂头丧气。

徐玮泽低头看她,“怎么了?”

舒浣愁眉苦脸。

“还在想我哥那边的事?”

“……”

“你真的不用担心啦,”徐玮泽拍拍她的头,“我们朋友这么多年,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

不提倒罢,一提起来,舒浣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敢讲!你哪一次惹事,不是要我在后面替你擦屁股?”

她是和徐玮泽交情最长,又没有半点暧昧可能的唯一女性,于是就成了情伤少女们的心灵港湾。

徐玮泽的历任女友,感情受了伤害都要来找她哭诉。风流得意的是他,而半夜三更陪女生在楼下痛哭流涕,负责给人家擦眼泪鼻涕,送人家回家,甚至还要嘘寒问暖兼带送饭的人,就是她这个倒霉蛋了。

她简直就跟徐玮泽他妈一样,徐玮泽负责大吃特吃,她负责给他擦嘴,洗盘子。要不是因为帮徐玮泽善后忙得团团转,她也不至于一直没时间交男友。

徐玮泽摸摸鼻子,“其实那些人,你完全可以不用去理会,责任又不在你,你干吗要花那么多时间安慰她们?”

这还像人话吗?男人是多么无情的生物啊。

“我搞到那么累,还不就是因为你不负责?你这个女性公敌!”

徐玮泽笑着看她,“好啦好啦,这次我会对你负责的。”

完全没有可信度!

气归气,两人还是闲闲地晃去看了场电影,出来又去吃了路边摊。臭豆腐、羊肉串、烤鱿鱼,还有两串冰糖葫芦,沾得满脸酱汁,然后拿纸巾帮对方一通乱擦。

徐玮泽低头等她用纸巾帮他把嘴角擦干净,低声笑道:“这样好像在约会呢。”

舒浣仔细擦掉烤鱿鱼的酱汁,目不斜视,“你的约会不是在酒店房间,就是在去酒店房间的路上,哪有包括路边摊?”

徐玮泽又笑,“那我从今天开始喜欢路边摊还不行吗?”

“你的这些调情功夫就不要浪费在我身上啦。”舒浣早就对他免疫了,仰着脸给他看,“我脸上还有脏的地方吗?”

“等下,这里还有一块。”徐玮泽神色认真地用拇指擦了她的脸颊,而后嘴唇。

“干净了吗?”

“还没。”

“……好了吗?”

“还没呢。”

“……”舒浣被他来回摸着嘴唇,不由心生疑虑,“我到底有多脏啊?”

徐玮泽露出苦恼的神色,“怎么办呢?”

“怎么啦?”

“好像已经干掉了呢。”

“啊,那你沾点水吧。”

舒浣刚要将手里的纯净水瓶盖拧开,给他倒一点在纸巾上,却听徐玮泽说:“这样,我干脆……”然后便把脸凑过来。

“喂!”嘴唇差一点就碰到她,舒浣险些把整瓶水敲在他脸上,“你干吗?滚开啦!”

徐玮泽笑道:“用口水比较环保嘛。”

舒浣这回毫不轻慢,没有要嬉笑的意思,后退一步,认真地道:“徐玮泽我告诉你哦,玩笑大家可以随便开,但我是有原则的人,你要是敢浪费我的初吻,我一定捏死你的!”

“初吻?”徐玮泽一挑眉,“天哪,你都多少岁了?还初吻,我算算啊……”

舒浣被他的不以为然气坏了,满脸通红,“你……我跟你不是一种人,自爱不对吗?我都没指责过你没节操,你凭什么嘲笑我呢?”

“好啦,是我不对,”徐玮泽忙道歉,“我没有要嘲笑你,只不过……”

“你想说到现在还没交到男朋友很可悲吗?”

“也不是啦……”

他脸上那点欲言又止,让舒浣在气愤之余更生出一点固执来,“就算我一直交不到男朋友,变成老女人,我也不会轻贱我自己的。”

“……”

“我只留给真心对我的人,如果没有遇到真心,那就算了。即使别人觉得我贬值了,我也尊重自己。所以这种事情,你不要随便跟我开玩笑。我真的会生气。”

徐玮泽站在那里,只看着她。

“干吗,”舒浣略微尴尬,“觉得我这样说很可笑吗?”这种花花公子根本就不明白“珍贵”是什么意思吧。

“不是,”徐玮泽笑道,“是很可爱。”

“……”

“还有,如果我不小心亲到你了,我一定会负责的。”

仿佛要证明他说话不靠谱似的,话音刚落,天空就响起两个闷雷,连让人回过神来的时间也没有,大雨瞬间倾盆而下。

两人顿时惊叫地笑着逃窜,什么也顾不上。离停车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沿途又没什么地方可遮蔽,等跑到车边的时候,身上早已湿了大半。

徐玮泽开了车门,两人湿答答地坐了进去,看着彼此落汤鸡般的狼狈样,舒浣忍不住吐槽道:“哼哼,都跟你说了不要乱讲话,你看,雷都劈下来了。”

徐玮泽摸摸鼻子,“我说了那么多假话都没事,难得说句真话,居然就遭雷打。”

两人都被淋得够呛,夏日的衣服布料原本就薄,湿了便完全粘在身上。徐玮泽也就算了,舒浣那不算太长的丝质连身裙,湿漉漉地裹在身上,已经不只是“曲线毕露”的尴尬了。

舒浣本以为徐玮泽又会趁机毒舌地损她两句,都做好准备接受他的取笑了,哪知道徐玮泽伸手从后座拿了备用的外套,递给她,“先披上吧。”

舒浣为他难得的有人性而萌生出感动,“谢谢……”

徐玮泽发动车子,忧愁道:“唉……”

“怎么了?”

“内衣的尺码,我好像买错了呢。”

“……”

“啊,不要袭击司机,会出车祸啦!”

回到徐家,舒浣一进大厅,便撞见徐玮敬。见了她的样子,对方明显一愣。舒浣愈发羞不可抑,赶紧拿出迅猛龙的速度冲上楼,回房去给自己淋个热水澡。

洗干净出来,舒浣才想起之前的睡衣送洗了还没拿回来,早上换下的又已经丢在洗衣篓里了,就从衣柜里找了一件过臀的长T恤出来穿,然后开始吹头发,收拾房间。

徐玮泽推门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吹干了头发,正用大夹子在脑后松松地挽着,裸着两条腿在整理她早上来不及收起来的来自徐玮泽的礼物。

见了她,徐玮泽立刻便吹了个口哨,“哇,你这样来迎接我,也太不设防了吧。”

舒浣对于他的不请自入早已麻木,有气无力地说:“设什么防?我还算是女人吗?”

她都已经从善如流了。再这样下去,只怕连她洗澡的时候徐玮泽突然闯进来,她也会镇定自若地继续搓泡泡。

徐玮泽若有所思地撑住下巴,把她上下打量一番,“也对,你这样的黄脸婆,还需要怕什么呢……”

“……”

“对了,你刚在忙什么?”

“收拾鞋子和衣服。咦,这双鞋子的盒子不该是这一个,”舒浣蹲下来翻找,“也不是这个,奇怪了……”

“喂,”徐玮泽在她背后发出受不了的声音,“你不要这样吧。”

舒浣莫名道:“我怎么了?”

“你只穿件T恤,还那样蹲……”

舒浣扯了扯下摆,“我又没走光。在自己卧室里,没那么多好忌讳吧。”

“我好歹是个男人啊!”

舒浣接得很顺口:“可我又不是女人。”

徐玮泽忙说:“喂,在我面前,是这样没错。别人那里可就说不定了哦,很多人是饥不择食的,你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还有哪个‘别人’会不敲门就随便走到我房间里来啊。”

舒浣收拾好鞋子,又开始收拾那些零碎,拿起那组崭新的BRA,就有些微妙的尴尬。

这些文胸当然都很漂亮,清爽优雅到没有任何猥琐的成分,犹如艺术品,但感觉上还是有点太亲密了。

舒浣不由就嘟哝道:“买这个干吗啊,真是的。”

“这和鞋子一样,都是除了美观之余,还直接关系到人体健康的东西,万万马虎不得。”徐玮泽倒是有本事把什么东西都说得冠冕堂皇,“我买它们,是表示我关心你的健康嘛。”

“……好吧。”

徐玮泽还在饶有趣味地道:“你最喜欢哪一个?”

“……不告诉你。”

“不用害羞啊,只是布料而已嘛,想那么多干吗?我觉得湖蓝的很漂亮,一片成型的那个,高科技哦……”

眼见徐玮泽大大方方地要伸手来取了进行解说,舒浣莫名地被窘得满脸通红,忙要往回抢那大纸袋。

徐玮泽其实并未用力,她这猛力一扯,袋子便往空中一甩,里头的东西天女散花一般,其中一个飞得高了些,不偏不斜地挂在屋子当中的吊灯上。

舒浣呆若木鸡。徐玮泽也抬头瞧着发呆,一摸下巴,“呃……”

舒浣羞愤之余,不由折了空纸袋猛拍他,“都是你害的!快去把它弄下来!”

“好啦好啦,我把它拿下来就是了。”

“怎么拿?”沙发和唯一一张椅子也叠不起来。

徐玮泽摸摸鼻子,“我叫人拿折叠梯子上来。”

“你、你还叫人来,你嫌我不够丢脸吗?”

“好吧好吧,”徐玮泽抚慰她,“别急嘛,那我来当梯子,可以了吧?”

“搭人梯?”

徐玮泽已经做好准备,指指肩膀,“上来吧。”

舒浣指着自己鼻子,“我、我上去?”

徐玮泽也一愣,“那不然,难道要我踩着你上去?”

他一脚就能把她给踩扁了。

舒浣又气又急,只得说:“那你不准偷看!”

徐玮泽很大方,“放心吧,我对看男人没兴趣。”

“……”

舒浣只得先爬到他宽阔的背上,而后抓住他的手,由他双手有力地撑着,小心翼翼地站直,再松开一只手,努力去取那件该死的BRA。

“喂,你手放在哪里?”

“嗯?我只是扶你而已。”

“你不要乱摸!”

徐玮泽无辜道:“我没有啊。”

好不容易拿到那件罪魁祸首,舒浣已经气急败坏了,“你,你放我下来。”

“小心一点。”

“不许抬头!”

“我没有啊……”

爬上去还算顺利,下来就乱七八糟了。舒浣在气急交加中完全保持不了平衡,而徐玮泽算准了身后就是床,也就任她大惊失色地哇哇叫着仰天摔下,而后安全落到床上去。

“哈哈哈哈……”

看他笑得幸灾乐祸,舒浣从虚惊中恢复过来,便恼羞成怒,“笑什么啦,你敢说你没偷看,我打死你!”

徐玮泽坐到床沿,笑道:“就算我偷看了,那顶多我也让你看回来不就好了吗?”

而后作势就要解自己上衣扣子。

舒浣气得鼻子都歪了,抓起枕头一把砸向他,“去死吧你。”

徐玮泽笑着接住,又抓住她踹过来的脚,乒乒乓乓丢过来泄愤的东西对他完全不管用,笑闹里反而把她压在床上。徐玮泽平时总是喜欢找个东西靠着,懒洋洋的模样,站不直一般。其实身材很是高大,力气更不容小瞧。

他笑眯眯的,只用了五分力,舒浣顿时就动弹不得,更别说被他的重量压得眼前一黑。

“喂……”舒浣在他坚实的胸膛底下垂死挣扎,“我、我不能呼吸了……”

徐玮泽笑着撑起上身,把空气还给她。

舒浣呼呼地喘着气,“走、走开,你重死了……”

徐玮泽只笑着看她,并没有放开她。两人的距离和姿势都过分暧昧了一些,舒浣赤裸的大腿感觉得到他长裤那略微粗糙的质感,一时不由有些尴尬。

“你……”

原本半开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男人一眼见了他们,像是一愣,立刻道:“不好意思。我忘记敲门。”而后就退了出去,顺带将门关上。

舒浣过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呜地把徐玮泽一脚踹开,“我的名誉!”

“怎么了嘛?”

“你哥他一定以为我们是在做那种事!”

徐玮泽侧躺在床上,一手撑住脸颊,笑道:“哪种事?”

他衬衫扣子还开着,脸上带了那么一点笑,几分慵懒,几分蛊惑。

然而舒浣对他那玉体横陈的美色完全不为所动,急着跳下床,拖鞋也来不及穿,光着脚就跑下楼去。

舒浣楼梯下了一半的时候,徐玮敬也刚走到大厅,舒浣叫了他,他便停住,平静地转过身来。看她啪嗒啪嗒跑到他眼前,气喘吁吁地说:“你、你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徐玮敬镇定地说:“没什么,我只是想问问看你淋了雨,需不需要感冒药,或者姜汤。”而后看了看她,“你需要吗?”

舒浣胸脯起伏着,“我、我跟徐玮泽……”

“嗯?”

“我们没有在做什么,只是开玩笑,他刚好压到我身上而已。”

徐玮敬静静地看着她,“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舒浣一下子更慌了,“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徐玮敬还是很平静,“嗯。那你需要姜汤吗?”

舒浣有着满肚子的话,而对着他这样没有温度的平淡,却又像是已然无话可说。

她很怕被徐玮敬误会,而对徐玮敬来说,这误会不误会,根本就没有半分区别。徐玮敬像是一道墙,冷静,生硬。有时候会给她一点柔软的错觉,而真正伸手去碰,又是完全的冷硬。

她在这样一个人的提心吊胆里,突然有点想哭的冲动。

“徐玮敬。”

徐玮敬看着她。

“其实我……”

徐玮敬的视线突然抬高了一些,看着她身后,舒浣有些茫然地转过头去。

徐玮泽站在楼梯上,手里拿着她的小熊拖鞋,看着她。

“我让厨房给你们熬点汤。”

徐玮敬走开了,舒浣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听到徐玮泽叫她“浣熊”,才尽量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徐玮泽走到眼前,拍一拍她的头,而后在她面前蹲下来,抓着她细瘦的脚踝,帮她套上鞋子。

“光脚到处乱跑会着凉的,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迷糊。”

地面的触感冰冷,但徐玮泽的手心是暖和温柔的。舒浣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其实我哥不是那么保守的人。”

舒浣半天才调整出欢快的样子,说:“是吗?”

“只是做戏,他也只是我哥,你何必那么在意他的眼光?”

“没有,我只是……”

徐玮泽突然说:“喂,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舒浣快流出来的眼泪立刻逆流回去,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徐玮泽,你换一句口头禅好不好?”

徐玮泽笑着看她,冷不防道:“那你难道是爱上我哥了?”

这一发问突如其来,舒浣居然没能马上做出回答。

徐玮泽收了笑容,望着她,“我说中了?”

舒浣总算反应过来,“才、才没有!”

两人对视了一阵,徐玮泽突然又轻松笑道:“哇,不是吧你,居然打我哥的主意。”

舒浣急得脸都红了,连连否认:“我没有我没有!”

徐玮泽双手抱胸,靠在墙上,悠闲道:“我哥超优秀的。”

“我知道。”

“他的帅也没有输我多少。”

“我知道!”这个自恋狂!

“所以喽……你也能想象,有多少女人喜欢他。”

“我知道。”

“他到现在还是单身,原因你总该清楚吧。”

“我知道!”

“我哥是超级挑剔的人,我简直都想不出来他以后看上的女人是什么样子的。”

舒浣已经到极限了,“我知道我知道这我都知道!”

“知道就好。你看看你,你的人生完全没有规划。我们那个大学读出来,照理都应该都发展得还不错,我公司有个主管,就是你的同级系友,他现在年薪百万,可你反而连稳定的工作也没有。这就已经先输人家一大截了。”

“……”

“还有,你也就只是长得还可以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美人。胸不够大,眼窝不够深,鼻子也不够挺,嘴巴也不够小,头发有分叉,额头这边,你完蛋了,你还长了个痘痘!”

等徐玮泽数落完,舒浣已经不说话了。

徐玮泽低头仔细瞧了她一会儿,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扶她脸颊,“你要哭了?”

舒浣眼红红地推开他,“我没有啦,走开。”

徐玮泽慌了手脚,“喂,我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嘛。以前我常说你坏话,你都没怎么样啊。”

这回不同,他把她人生中的失败描述得太真实了。

“好啦好啦,我刚才都是乱说的。其实你不失败,也不难看啦。”

没用的。

“好吧,以普通人的标准来说,你很聪明,也漂亮,身材也好。你设计的公仔不是很受欢迎吗?你看你的网站,点击率多高,连我都很喜欢啊。”

太晚了。

在她的沮丧里,徐玮泽伸出手,有力地捧住她的脸。

舒浣还有些莫名其妙,而后对方凑近过来,郑重其事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她听见徐玮泽在她头顶上用温柔的声音说:“这是爱的鼓励。”

舒浣在自暴自弃的伤感之中突然有了一丝感动。

“王子吻青蛙,青蛙也会变成公主的。所以你被我这么一亲,已经点石成金了。”

“……”

舒浣终于赏他一个锅贴。

“好啦,会打人就说明已经恢复元气啦。”徐玮泽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而后那手指抓乱了她的头发。

舒浣咕哝着小声埋怨道:“讨厌……”

徐玮泽笑道:“快回房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就没事了。”

“嗯。”

徐玮泽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着她,灯光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个模糊的阴影,“晚安。浣熊。”

舒浣没有被他的“晚安”祝福到,她一个晚上都窝在被子里反省徐玮泽所指点出来的她的失败,辗转反侧,全然没能“安”得下来。

如果她当年没有半路改行,顺顺利利、规规矩矩地做专业相关的精英工作;或者,如果她当年一开始就学了美术设计,而没有浪费四年时间在大学专业上;又或者,如果她之前买的只差一号的福利彩票中了奖……

如果她根本没认识过徐玮敬。

一夜无眠,早上颠三倒四地起了床,舒浣对着镜子里自己眼下两片夸张的深色阴影垂头丧气。想到这黑眼圈除了有碍徐玮敬的观瞻,等下还免不了要被徐玮泽取笑半天,她就更觉得人生灰暗。

灰溜溜地顺着墙角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恰好徐玮泽也迎面而来。两人四目相对。

他脸上两个黑眼圈比她的还大一个尺码。

舒浣立刻先发制人地指着他,“哈哈哈哈。”

幸灾乐祸之余,心情豁然开朗。

徐玮泽摸摸鼻子,“昨晚天气不是太好,不适合睡眠……”

舒浣笑完之后又生出一点仁慈之心,安慰他道:“没事啦,你这样也还是很帅的。这眼圈黑得还蛮有质感呢。”

徐玮泽搂住她肩膀,“彼此彼此,你的也不差。我们是有眼圈、有气质的情侣档嘛。”

两人同“命”相怜地带着有质感的黑眼圈一起下了楼。

两人都睡过头了,而等在餐桌前的徐玮敬看了他们一眼,还是说:“早。”

“早……”

徐玮敬保持着他那雷打不动、一丝不苟的清醒和端正,看着两个人东倒西歪、精神萎靡地坐到对面。

“你们都怎么了?”

两人异口同声道:“昨晚天气不太好睡,哈……”

徐玮敬也点头,“是有点闷,让人把房间的温度和湿度重新调一下吧。”

化解完尴尬,大家开始吃早餐,餐桌上顺便翻看报纸,聊些新闻当调味。

舒浣突然两眼闪亮,用欢呼的音调念道:“段琪雅世界巡回演唱会,首站演出将于16日开场,昨晚深夜包机抵达!”

徐玮泽往包子上撒胡椒粉,这是他独创的吃法,“那又怎么样?”

舒浣还在持续激动,她最近苦于做手工,埋头缝兔子们,都没及时跟踪网络第一手资料,要靠看报纸娱乐版才得知她心中女神的消息,“啊啊啊,早知道我昨晚就该去接机了!”

徐玮敬停下叉子,看了她一眼,“你喜欢她?”

舒浣捧着报纸无限花痴,“我超爱她,她好漂亮,清纯的时候清纯,性感的时候性感,帅气的时候帅气,形象百变,身材无敌。你看她的这个笑容,啊,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完美的女人……”

徐玮泽露出被包子噎着的表情,伸过手来,用胳膊勒住她脖子,“喂,你不会是打算今天告诉我,其实你喜欢女人吧?”

“如果是她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徐玮泽掐住她摇晃,“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你让我情何以堪,啊?”

舒浣被晃得乱七八糟,“唉,反正我也没机会碰到她的,你别这样嘛……”

徐玮敬看了那上演出轨八点档的二人组一眼,“既然喜欢,那怎么不去看演唱会?”

舒浣被他这么一问,不由悲从中来,“买不到票啦!黄牛票实在太贵了,而且还看不清脸……”

这次演唱会的票才一出,一个钟头内就售空了,她根本就抢不到。几个相熟的朋友也只抢到了看台票。好位置的票在网络上早就被炒到天价,一般人实在负担不起。

徐玮敬又看了看她,道:“你需要几张票?”

“咦?”

“数量不是太多的话,我帮你订订看。”

“咦咦咦?”

相对于她的如遭霹雳,徐玮敬则是很平静,“我们和段琪雅有共同的朋友,公司业务上也有来往,所以还算相熟。你喜欢的话,票是可以问一问的。”

“相、相熟……”舒浣全然结巴了,“你说的跟我说的,会是同一个段琪雅吗?你能确定是她吗?”

徐玮泽受不了地捏住她的脸,“你醒醒吧,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追星,也不嫌害臊。”

身为粉丝的舒浣挣扎道:“雅大人她不只是星,她是天后,是女神!”

徐玮泽咬牙左右扯她的脸颊,“喂,当着你男朋友我的面,你还能再花痴一点吗?嗯?”

舒浣被他揉到脸变形,还是坚贞不屈道:“如果我是男人,我一定抛弃你,跑去追她,谁也不要跟我抢……”

“哦?”徐玮泽牙痒痒地说,“那你一定很恨我哥了。”

舒浣被捏得口齿不清,“为什么?”

“她喜欢过我哥的哦。”

舒浣从她的无下限花痴中猛然刹住车,“咦,咦?!”

徐玮泽悠然道:“她昨晚一下飞机,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我哥。”

舒浣看看他,又看看徐玮敬,结巴道:“啊……啊……”

“可惜你已经在睡觉,不然叫你来旁听好了。”

“呃……呃……”

徐玮敬淡淡道:“我们一直都只是朋友。”

舒浣呆若木鸡,打嗝一般,“哦……哦……”

徐玮泽看着她,“喂,你这是复读机卡带了吗?”

“……”

段琪雅对她来说是只存在于虚幻世界的完美偶像,徐玮敬原本是她现实里最好的憧憬,而他们之间,竟然会有关联。他就在她对面,在离她不过一米的地方平静地吃着早餐,和往日一样清晰,熟悉。舒浣却觉得他的脸也变得和墙上海报中的世界一般虚幻而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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