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下咱们这位仁慈的陛下开始统治很久以后,正如詹姆士先生(Mr.James)所说,“在一个晴朗的夏夜”,有三四个年轻的骑士吃过晚饭后,正在肯宁顿(注:英国英格兰一处地方,在大伦敦的兰贝斯和萨瑟克自治市。)皇家村安德森夫人(Mistress Anderson)开的称为“王徽”的客栈喝酒。那是一个气候温和的夜晚,旅客们都观赏着一片令人惬意的景色。古老庭园里的高大榆树枝叶茂盛,这时有无数英国贵族的马车呼啸而过,赶到邻近的宫殿去,那儿高贵的苏塞克斯(Sussex,他最近的收入只能招待茶会)要用一个正式的宴会款待其王室的侄女。这些贵族的马车将主人送到宴会厅后,侍从和仆人们便来到附近的“王徽”庭园里痛饮装在大肚酒瓶里的栗色啤酒。我们从自己房间的格子窗里看着这些人。哎呀,那真是一幅罕见情景!
即便范·唐克先生(Van Dunck)花园里的郁金香,也不如这些侍从五颜六色的制服那么华丽灿烂。田野里所有的花儿都在他们有褶饰边的胸部开放,彩虹所有的色彩都在他们豪华的马裤上闪光,那些身材细长的人一本正经地在园子里走来走去,真是迷人;他们也像笨拙的男人那样大摇大摆,令人生趣――此种情形对于我们总具有一种极大的吸引力。这些佩带肩章的侍从身着淡黄色、深红色和淡蓝色的服饰,高视阔步地来回走着,使道路也显得不够宽敞。
突然,就在他们趾高气扬时传来一阵响铃的声音,一扇边门打开,在让女王陛下下车之后,陛下的那些身穿深红色制服、戴着肩章、穿着毛绒裤的随身男仆走了进来。
这些人一到达,其他可怜的约翰(注:文中一般泛指。)便悄悄溜走了,见到此种情景真是令人同情!面对穿号衣的王室仆从(注:这里的“仆从”原文为flunky,也另指“势利小人”。),没一个忠实的私人仆从能够站出来。他们离开道路,偷偷钻进阴暗的角落,默默地喝着啤酒。王室仆从始终占据着花园,直到通知用餐时才走开,我们从亭子那里听见他们在哪儿用餐,谨小慎微地干杯,互相说话,不耐烦地鼓掌。而其他仆从我们便再也没见到。
亲爱的仆从们,他们真是荒谬可笑,一会儿如此自高自大,一会儿又如此卑贱可怜,在这个世上他们不过是其主子的代表人物。卑贱地赞赏卑贱之事的人即是一个势利者——或许这对于此种人是一种妥帖的解释。
这也是我要满怀敬意地贸然把王室势利者放到所列名单前面,使其余所有的势利者都让位于他的原因。说某某仁慈的君主是一个势利者,不过是在说陛下是个男人一样。君主们也都是一些人和势利者。在一个势利者占多数的国家,首要的势利者当然并非不宜作统治。在我们看来这些势利者已经获得了人们的赏识。
例如詹姆斯一世(注:詹姆斯一世(1566-1625年),英国斯图亚特王朝第一代国王。)就是一个势利者,一个苏格兰势利者,世上还从未有过像他那样无礼唐突的人。男人所具备的优良品质他似乎一个也没有——无论勇气、慷慨、真诚还是智慧;读读英国那些伟大的神学家和博士们都说了他些什么吧!他的孙子查理二世(注:查理二世(1630-1685年),英国斯图亚特王朝第国王(1660-1685年)。)是一个无赖,但不是一个势利者;而路易十四(注:路易十四(1638-1715年),法国国王(1643-1715年),建立绝对君权。),他同时代的老派人物,一个对于大亨要员给予极大崇拜的人,总让我觉得是个最确切无疑的王室势利者。
但我将不以本国的王室势利者为例,而是提及一个毗邻的王国,即布伦特福德(注:原文为Brentford。Brentford现为伦敦西部Hounslow自治区的一个地区。)王国和它的君主,即已故伟大的、令人悲哀的乔杰斯(注:原文为Gorgius,待考。是否应为George,即指英王乔治四世?)四世。布伦特福德的贵族们也带着“王徽”的男仆们让位于王室仆从的那种谦卑,在乔杰斯面前俯首帖耳,奉承讨好,声称他是欧洲第一绅士。想到这些名门世家的人在给予乔杰斯此种称呼时,对于绅士怀着怎样的想法,真是让人惊奇。
绅士应该是什么样的人呢?不应该是正直的、文雅的、慷慨的、勇敢的、明智的吗?——并且在拥有这一切品质之后,以最得体的公开方式表现出来吗?绅士不应该是个忠实的儿子、真诚的丈夫、正直的父亲吗?他的生活不应该端庄正派——帐单应付清——品味要高雅——生活目标要高尚吗?简言之,难道欧洲第一绅士的传记不应该具有这样的性质,可以让高贵小姐学校的学生读后获得益处,让青年绅士学院的学生研究后也不无收益?我把这个问题向所有青年教师提出——包括埃利斯夫人(Mrs.Ellis)及英国妇女们;向从霍特雷博士(Doctor Hawtrey)到斯奎尔士先生(Mr.Squeers)的所有校长提出。我想象着,眼前是由一些年轻单纯的人组成的让人可怕的法庭,出席者另有德高望重的导师们(像圣保罗大教堂那一万名面颊红润的儿童慈善家);年轻人们在开庭审案,乔杰斯则在法庭当中进行申辩。他们说,“不用法庭听审,不用法庭听审,这个又胖又老的弗洛里热尔(注:Florizel:莎士比亚作品中的人物。)(Florizel)!法庭传呼员,把那个长着面疱的胖家伙赶出去!”假如必须为乔杰斯在布伦特福德国正在建造的新宫殿里树立一座雕塑,那么它应该被树立在仆从厅里。应该把他雕刻成正在裁剪一件衣服,据说他在这一技术方面出类拔萃。他还发明了黑樱桃潘趣酒(注:一种用酒、黑樱桃汁、牛奶等调合的饮料。)、一种鞋扣(他的青春活力,是他发明的主要动力)和一座中国式的亭子——世上最可怕的建筑。(注:作者在这里对中国有明显的歧视,这是错误的。)他几乎能够像布赖顿码头(注:英国南部海岸避暑胜地。)的马车夫那样一人驾驭四马马车,能够把栅栏筑得十分雅观,听说小提琴也拉得不错。他微笑时充满了不可抵抗的魅力,被引荐到令人敬畏的他面前的人,身心都会成为其牺牲品,正如一只野兔成为一条大蟒蛇的牺牲品一样。
我敢打赌,如果通过一场革命,将威迪科布先生(Mr.Widdicomb)置于布伦特福德的宝座,人们也同样会为他那不可抵御的高贵的微笑所吸引,在跪下吻他的手时也会战栗。假如他到都柏林(注:爱尔兰共和国首都。)去,人们就会在他最初登陆的地点树起一座尖形柱碑,正如乔杰斯看望爱尔兰的登陆者时他们所做的那样。我们大家都不无惬意地读过国王航行至哈杰斯地区(Haggisland)的故事,他一出现在那里人们就疯狂地对其表示效忠,当地最有名的人布拉德沃丁男爵(Baron of Bradwardine)也来到皇家快艇上,他发现一只乔杰斯用过的酒杯,便把它当作一件无价的纪念品装进衣兜,并乘坐自己的小船回到岸上。可男爵坐下去时竟把酒杯压碎了,衣服的后下摆被划破得很厉害,那件无价的纪念品也在世上永远消失。啊,高贵的布拉德沃丁男爵!是什么旧时的迷信竟让你跪拜在那样一个偶像面前呢?
如果你想就世间人事的易变性说教一番,那么去蜡像馆看看栩栩如生的乔杰斯的人像吧——入场费一先令(注:1971年以前的英国货币单位。)。小孩和仆从六便士。去吧,付六便士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