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簧目送提着食盒的师妹远去,口中还残留着荷花酥的香甜。
本来为着轮值厨房而烦心的他此时却心情甚好,这位新来的师妹说有空她还会来,不知道她下次来会做些什么?
真希望她天天来啊!那样自己就有口福了!
提着食盒走远的杨昕言可没想到她的到来,会让轮值厨房的师兄有了盼头。
她将做好的荷花酥分别送到了师祖和大师伯处,然后找人打听了凌怀石的位置,带着一份荷花酥去寻四师伯李重霖。
凌怀石是距暮淮山山颠不远处的崖壁上一块凸起的大石。
通向凌怀石下的小路极为窄小,路的一侧是陡峭石壁,另一侧则是万丈深渊。
杨昕言小心翼翼地沿着那仅有一尺宽的小路来到凌怀石下,那石下仅有三尺见方,只能容一人在此打坐。
幸好脚下的路在尽头这里比之前宽了一倍有余,不然杨昕言便只能背靠石壁与李重霖说话了。
原本闭目打坐的李重霖见到杨昕言,面无表情道:“你来做什么?”
杨昕言就如同没听出他语气中的冷漠,笑嘻嘻地将手中食盒放在地上,在仅有二尺宽的小路上给李重霖行了晚辈礼:“言儿见过四师伯!”
李重霖知道自己上午的言辞确实不妥,心中已有悔意,只是让他对一个晚辈承认自己错了,他多少还有些抹不开面子。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食盒,明白这丫头是来示好的,语气便略微缓和了些:“不必多礼!”
杨昕言自然听出他语气的缓和,继续满脸堆笑道:“四师伯,言儿听说您午饭用的不多,特意做了荷花酥来给您尝尝!”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食盒打开:“言儿今日初见四师伯,便言语冒犯了您,现特来请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赏个脸尝尝言儿做的荷花酥,就当是原谅我了,好不好?”
一盘粉瓣黄蕊的荷花酥被杨昕言摆放在一块较为平整的岩石上。
李重霖看着那些做的栩栩如生的荷花酥,这样精致的点心他只在大城镇中的糕点铺子里见过。
这个侄女不仅伶牙俐齿,竟然也心灵手巧。
杨承煜这家伙,竟然把女儿教的很好!
他知道,这丫头明着是带点心来赔罪,实则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李重霖也想顺着这个台阶下来,可他说话一向直来直去,那种拐着弯讲话的事他从来不会做。
心里虽然服了软,可他说出口的话却极易让人误解:“乖侄女伶牙俐齿,为父力证清白,何来请罪之说?”
其实,他的意思真的就只是觉得杨昕言不需请罪,可他这话这样说出来,再加上他硬邦邦的语气,听在杨昕言耳中,就成了相反的意思。
杨昕言方才看李重霖的眼神明明在那盘荷花酥上停留了一会,本以为他会松松口,没想到他竟然油盐不进!
杨昕言在心中叹了口气,然后就地坐了下来。
她背靠崖壁两脚悬空,坐在了悬崖边上。
李重霖惊讶地看着这个明明是坐在崖边,却如同坐在自家椅子上一样闲适的少女:“你这是做什么?”
“四师伯,我给您讲个故事吧!”
李重霖愣了一下,反应了过来,这丫头还是要替她爹爹说话吧!
“你要给我讲你爹的故事?”
杨昕言摇摇头:“不!我要给您讲将我的故事。”
“你的故事?”李重霖有些好笑,“你小小年纪能有什么故事?”
杨昕言淡淡一笑:“我出生在幽州一个叫做洛水镇的边陲小镇,我父亲是入赘到母亲家的,他和我母亲继承了外祖开的江氏面馆。我幼时父亲和气,母亲慈爱,巷子口还有一位桂婆婆,她孤身一人住在我们巷子中最大的宅院里。桂婆婆特别喜欢小孩子,尤其喜欢我!”
李重霖扬了扬眉,对于杨昕言他确实知之甚少,他只记得听师父说过,六弟收养了一个孤女。
既然是孤女,那她这父母定然已经不在人世。
想到这里,李重霖看向杨昕言的眼神便带了几分怜悯。他自小就是孤儿,是被他亲生父母扔在乞丐堆里的。
他不记得亲生父母,可他记得师母,师母就如同他的母亲一样!失去师母的时候,他简直痛不欲生!
杨昕言没有去看李重霖,她看着悬崖对面云雾缭绕的山峰,声音也有些缥缈:“四师伯应该记得吧!天玺二十八年,北魏厉王大军突袭武庸关。几天后,洛水镇也被攻陷了……”
……
李重霖确实没有想到,面前这个严肃时凛不可犯,撒娇时娇憨可爱的女孩竟然还有这么坎坷的经历。
与她相比,他突然觉得自己那点经历有些不值一提了。
“在我最惶恐无助的时候,是爹爹救了我,在我被内伤折磨的时候,也是爹爹想尽了办法帮助我。爹爹对我,恩同再造。所以四师伯,言儿真的不是有意冒犯您!爹爹对言儿来说太重要了,言儿简直不能听人说一句爹爹不好的话。所以四师伯,言儿真的不是有意冒犯您!言儿就是跟您一样,太在乎那个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的人了!”
看着面前少女亮晶晶的双眼,李重霖突然释然了,他大笑起来:“丫头,你不必这样小心翼翼,四师伯早就不怪你了!”
杨昕言被他这大笑弄懵了,早就不怪她了?那刚才那冷若冰霜的样子是摆给谁看的?
看着一直一副聪明相的小丫头脸上露出了呆滞的表情,李重霖的心情突然更好了:“你师伯我一向有什么说什么,这脾气这么多年都是如此,已经改不了了!你师祖说过我多次,可关键时刻我这脾气却总也忍不住!今日之事确是我胡乱猜测说错了话,你无需向我请罪!”
杨昕言没想到四师伯变脸如此快,可既然他不怪她了,那她此行的目的就完成了一半。
“师伯,您不怪我就好,您尝尝这荷花酥啊!可好吃了!”
李重霖也不客气,伸手拿起一枚荷花酥,一口就咬掉了大半:“嗯,酥脆香甜……”
他眼中闪过一抹怀念:“师母当年最喜欢这些点心了。”
杨昕言笑了:“我给师祖母留了一份,明天一早就给她送去!到时候四师伯带言儿去好不好?”
听了这话,李重霖看杨昕言的眼神更加柔和了,他一口答应下来:“好!明日一早我带你去祭拜师母!”
“四师伯,师祖母她对您很好吧!”
“那当然!要不是师母……”李重霖突然有些沮丧,“师父怕是不会收我为徒的,我的资质本就是师兄弟中最差的,但师母执意让师父收了我!那时候,师母的身体就已经不大好了……
“师母待我极为温柔,在师母身上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母亲的关爱……”
“我理解您!”杨昕言看此时氛围差不多了,一脸赞同的点头道,“我亲生父亲是个非常温和的人,有着一手好厨艺。而爹爹他跟我父亲完全不同,爹爹他对我很严厉,但是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
“小时候我觉得爹爹就像天神,无所不能。可长大了以后才知道,我眼中的天神也有想做却不能去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