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霖知道杨昕言要说什么,他虽然粗枝大叶,但今日也看出在六师弟的事上,师父和大师兄确实有事瞒了他。
见他没说话,杨昕言继续道:“四师伯,我和爹爹隐居苍翠山中多年,您知道爹爹为何偏偏选择现在回京吗?”
李重霖皱了皱眉,他这个六弟自从慕容婉茹死后不仅没来看过师父,就是他亲生父亲都没去看过,现在突然带着这个领养的女儿去西京,是为什么?
他看了一眼杨昕言,难道是给这丫头说亲?
看到李重霖的眼神,杨昕言就知道他想歪了:“四师伯虽然身在山中,但伯母还是住在东覃城里吧!您往返两地,就没听说当今圣上要大婚了?”
皇帝大婚?他当然听说了!
“这么说是小皇帝要大婚了,所以他这个连亲爹都不去瞧的舅舅,为了参加皇帝外甥的婚礼,特意回西京要去当他的国舅爷了?”
杨昕言笑了,看来四师伯果然对爹爹意见很大啊!
李重霖本以为他这句话一说出来,又要惹得杨昕言不高兴,可没想到她竟然笑了。
“你笑什么?”李重霖颇为意外。
“我笑四师伯您这回说对了呀!”杨昕言俏皮道,“我爹他这回就是回去当国舅爷的!”
这回轮到李重霖被说懵了,他以为这丫头会像上次一样义正言辞地反驳他。
“四师伯,您知道吗?当年爹爹领军以少胜多之后,在大辰军中爹爹就是一个传奇。”
这下,李重霖有些弄不懂杨昕言讲话的路数了,这丫头怎么又扯上老六领军了?难道老六这次是要借着当年的功劳重返西京?那他以前干嘛去了?
心里虽然腹诽,可李重霖却还是搭了腔,因为在他眼里杨承煜最热血的事迹就是把北魏人打回了老家去。
“你爹当年领兵实在太过突然,不然我们师兄弟定是都要参军去助一臂之力的!”李重霖的声音中带着惋惜。
“言儿知道以四师伯的性格,知道爹爹上阵杀敌,定然是极想去的!不过……”杨昕言话锋一转,“多亏几位师伯没有去!”
李重霖眉头大皱:“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昕言不答反问:“不知四师伯可否听过‘功高盖主’?”
李重霖一愣,一瞬间他突然想通了许多事,他也明白了杨昕言刚才说的,多亏了他们师兄弟没去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可是……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呢?”杨昕言反问道,“杨老国公官居一品,门生故旧遍布朝野,长女是正宫皇后,长子是吏部郎中,若是再加上一个在军中威望甚高,武能定邦的幼子,那这杨家可真是皇亲国戚、文武重臣全占了!皇上他,能安心吗?”
“可杨家是太子外家啊!”
“自古外戚专权的事,还少吗?一个疑心渐重的帝王,他会因为杨家是太子外家就不疑心吗?”
“这……”李重霖很惊讶,自从他知道六师弟的事情别有内情后,心里也想了几种可能,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实情竟是这样。
只听杨昕言道:“那年,爹爹的母亲、好友、爱人接连去世,家族又遭受皇帝猜忌,他本就有些心灰意冷。与父亲假装决裂,远走江湖,是他当时唯一能为家族做的事了。”
杨昕言深吸一口气:“师祖在江湖上威名太胜,为了不让皇帝猜疑,爹爹也不能与凌缃阁太过亲近。四师伯,爹爹这些年心里的苦,您能理解吗?”
李重霖神情怔怔:“六弟他……”
杨昕言见火候差不多了,继续道:“我记得有一年,爹爹在高要县得了一块端石,爹爹说那石头是做砚台的极佳石料。从那以后,他就开始日日敲,夜夜打,我最初以为他是要送给我的,还偷偷高兴了一阵。可后来我发现,那砚台的花纹是竹子,我就知道那不是给我的。再后来我发现爹爹竟将那砚台给了前来送信的褚公公,我就知道原来那砚台他是给老国公准备的!
“还有一回,爹爹从外边带回了一幅画。爹爹说那是欧阳闵大师的《秋弥山观星图》,他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可是后来我为他收拾屋子,却再也不曾见过那幅画。我问爹爹,他说那画他送了人。可他平日里鲜少与人来往,哪里有人值得他送那么珍贵的画儿?我就想起了那方砚台,爹爹他定然是将那画托人送往西京了!”
李重霖的眼睛有些红了,他的六弟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连给父亲送个东西都要偷偷摸摸的?
“这个天杀的狗皇帝!”李重霖狠狠道,“真是该死!”
见他开口骂了皇帝,杨昕言心头一松微笑道:“所以他死了呀!”
“死得好!他怎么不早死几年?平白让我六弟受了这么多年的磨难!”
李重霖突然愣了下:“不对呀!那皇帝已经死了几年了?三年了吧!他都死了三年了,六弟为何现在才回京?”
杨昕言垂眸:“先皇驾崩,太子继位,可朝中却并不太平。我想应是老国公不让爹爹在那个时候回京吧!”
“你想?”李重霖皱眉,“为何是你想的?你爹没跟你说?”
杨昕言扁嘴道:“爹爹他……不怎么跟我说这些事。”
李重霖惊讶地瞪大了眼:“那你刚才说的可是头头是道的!”
杨昕言讪笑一声:“那些事有些确是爹爹说的,还有一些是我自己推测出来的。”
李重霖不禁气结:“你怎么知道你推测出来的就是实情?”
杨昕言一歪脑袋:“因为我了解爹爹啊,而且我没事也爱去茶馆听书,了解朝廷大事啊!”
看李重霖一脸的不可置信,杨昕言心情甚好耐心解释道:“我一开始也以为爹爹和老国公是因为婉茹姨还有国公夫人的死而父子离心,我还试图劝过爹爹,可后来我渐渐发现似乎爹爹对老国公也不是漠不关心,我就拐弯抹角地问他啊,他拗不过我,就告诉我四个字……”
“哪四个字?”李重霖迫不及待道。
杨昕言露齿一笑:“就是我刚才告诉您的那四个字呀!功高盖主。”
李重霖默了默:“你就是从这四个字里想到了那么多事?”
“对呀!”杨昕言一双眸子晶亮,“四师伯,我聪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