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头始终笑眯眯的，仿佛看惯了这样的事，一点也不着急。
他声音苍老带笑，给人莫名的安全感。
姚紫堇放下了手，好奇道:“他怎么了？”
她从记忆里想起当年的那一幕，那是她少有的温暖，可谁知，当年笑着递给她糖的人，此刻恨她冤她，还要她为他儿子陪葬。
这一切，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老头想起往事，也是忍不住的唏嘘:“那年，朝廷里发放的死者名单里，有了李老头的儿子，那时李老头就直接被吓晕了，等他醒来，就再也没有提过他儿子的事情，我们都以为他看开了，也没人去他面前找事情，拿他儿子说事惹他不开心，只是有一天，我们发现他不一样了。”
说到最后，张老头的一张笑脸皱成了一团，好似对此也很是苦恼。
“什么事？”姚紫堇好奇的问道。
既然再也没有提过，他是如何想起来的呢？
张老头叹了口气，有些愤恨不平，也有些许无可奈何，最终，只是说道:“那年年底，按理说，他的女儿虽然嫁人了，也是要回门看两位亲人的，可是那年，老两口什么都没等来，白做了一桌子的饭菜，守了一晚上，第二天他的女儿才来，却是应了夫家的要求，要跟自己的父母断绝关系，生怕没了儿子，就来投靠女儿，连累他们，老李一气之下，掀翻了桌子，毁了一桌子的饭菜。”
姚紫堇听了也有些沉默，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说他女儿无情，还是怨夫家太现实。
“然后呢？李老头怎么不正常了？”姚紫堇问道。
“然后？”张老头恨恨的呸了一口道:“李老头重病不起，养了许多年的女儿果真如她所言，再没有来过，而孩子刚一岁的李家媳妇，竟然狠心到抛弃孩子，趁着夜色，就跟着男人跑了，丢尽了老李的脸，自那晚，老李病就突然好了，只是整个人更加不爱说话，有一次有人路过老李家，谈起了自家儿子的事情，被老李听见，老李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然拿菜刀去砍人家。”
姚紫堇神色复杂，可能那个人还是那个人，只是他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死了，相信了，却很孤独吧，只剩下一个老伴和孙子了。
他可能是听不得有关儿子的话题，所以才失控的。
张老头怜悯的望着远处，叹了口气道:“最后所有人都到处跑，他嚷嚷着还他儿子命来，直到宝儿哭了，他才清醒，然后看了看满地狼藉，抱着宝儿哭。”
宝儿就是他的药，是他把宝儿看的重要了，才会如此娇惯吧。
不然不可能他自己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却让宝儿穿细布衣服，还带了吉祥锁。
难怪，他听到宝儿的哭声，就停了疯狂。
“所以啊，你也别怨他，他也是一个可怜人，现在，他每每出门，必定抱着宝儿，不然，他也怕自己变成什么坏人，只是他控制不住啊。”张老头叹口气道。
自己养大多年的儿子被迫征兵死了，女儿不要他了，儿媳也跟人跑了，只剩下扶持多年的老伴和宝儿一根独苗，内心都压力可想而知。
若是有些人遇上这种事，指不定自杀的都，可是为了宝儿，他还得坚持，即便变的痴狂，他也没有伤害宝儿，也没有放下宝儿，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爱吧。
姚紫堇听的心情沉重，勉强一笑道:“我不怨他了。”
张老头道:“那就好，我这儿也有五亩肥田，你要不要看看去啊？”
说着，张老头笑的……猥琐。
他性格倒是挺开朗的。
“可以啊！不过，我们现在可以出去吗？”姚紫堇指了指门外，她害怕李老头还在外面。
然后看到她，再一阵狂追。
刚刚李老头的速度，她可是领教了，这辈子，她都不想再这么跑。
张老头指了指姚紫堇身后的一处道:“我怕老李发狂，逮着我打，我就在这儿做了个小门，能直接走到后边，我们去地里看看？”
“好。”
姚紫堇身后，有一个小小的木头门，进去，宛如地下通道般的，很暗很长。
“你可真有功夫。”姚紫堇震惊的说道。
这么长的路，竟然被他挖出来一条路。
张老头摸了摸脑袋，笑的憨厚:“嘿，再怎样，也没有命重要啊！”
两个人摸墙走了一阵，路的尽头出现了亮光，两个人上去，姚紫堇这才知道，路的尽头，是农家搭在地上的小棚子。
农家如果种些红薯或西瓜的话，为了不让别人偷，会在地里搭个棚子，睡人用，然后日复一日的守着。
“啧啧啧，有那么可怕吗？你挖这条路废了不少功夫吧？”姚紫堇好奇的又看了看那条路。
看起来挖了不少时间吧！
张老头轻咳了一声，这话说的，好像他有多怕死一样，虽然这是真的。
棚子建在地里，想必就是张老头的地，张老头一指周围，转移话题道:“你看这地怎么样？”
姚紫堇往周围看去，突然发现这地好眼熟。
好似在哪儿看过。
不远处一个粗衣妇人挽着小篮子瞅见了自小棚子走出来的张老头和姚紫堇，先是一愣又笑道:“哎呦，这不是张先生么？我都没见你们从哪儿过来。”
说着，眼神往姚紫堇身上瞟了两眼，觉得有些眼生。
“这也是买地的，哎，刚好，这陈家嫂子也是前些日子买了我地的，你问问我那地怎么样？”张老头往姚紫堇身上一看，笑着道。
姚紫堇尴尬的笑笑，她也想起来了，这陈家嫂子可不就是她当初打听谁家买地问着的么？
这陈家婶子买了一亩肥田，花了七分，既然如此，那她可知道这里是哪儿了。
这可不就是她路过的那里么，比起李老头那里，这里离家更近。
不过，陈家婶子称他为先生？
莫非，他就是村子里的那个教书先生？
还真是一个个的，有威望的都凑过来了。
“嗨，这还用说吗，张先生是文化人，比我们懂得多，这地种出来，也是肥，种啥都好。”陈家嫂子笑眯眯道。
这话倒不是假话的恭维，姚紫堇也见过，那地真是肥。
陈家婶子忍不住问道:“这小姑娘是谁家的，怎么一个小姑娘家来买地啊？”
在村子里，买地就是除了盖房子花费最多的了，她家买了一亩，是全家人犹豫了很久才买下来的，怎么看这小姑娘一个人来买？
而且，她也是常在村子里走动的，怎么之前没见过这姑娘。
“这是姚二家的闺女。”张老头道。
姚紫堇正欲开口，措不及防被抢答，忍不住斜了张老头一眼。
这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听的？
陈家婶子的笑脸一僵，显然也是听过村子里的风言风语的。
不过却是有些疑惑。
不是说，姚二家分家之后也没得到什么东西吗？
不是说连锅都揭不开了吗？
现在怎么还在买地呢？
“原来是姚家闺女啊，你这是要买多少啊？”陈家嫂子问道。
张老头也是反应过来，问道:“对啊，你看看这地行不行，你要觉得行，我们就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契。”
“这地自然是行的。”姚紫堇点头道。
陈家嫂子本来应该走的，现在也不走了，她倒是要看看，分了家的姚二，能拿出多少钱。
不过看这丫头衣衫单薄的模样，可不会一贯钱都没带吧？
“五亩。”姚紫堇轻飘飘的扔下一个炸弹。
霎时雷的两个人外焦里嫩。
五亩啊，那是多少钱啊。
这丫头怕不是随便玩的吧？
“丫头，我家前两个月就在张先生这里买了一亩，可是花了七钱银子呢！”陈家嫂子好心的提醒道。
姚紫堇眸光微闪，现在已经播种了，还是七钱银子吗？
见姚紫堇不说话，陈家嫂子以为她怕了，就道:“你要是想买几分地的话，就跟张先生好好说，张先生人好，好说话，说不定会少要些钱呢！”
姚紫堇对着张先生道:“张先生，我……”
“你别说了，如果你要买的话，就七钱一亩，行不。”张先生向来说一不二，他也是认为姚紫堇是想让他压价，可是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这样的价格根本不高，这是肥田，而且还播了种，省时省力。
姚紫堇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眸光一亮，连忙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买。”
七钱银子一亩，可算便宜了！
“你要买多少？”张老头倒是没想到姚紫堇如此爽快，忍不住愣了愣，问道。
姚紫堇伸出五个手指，晃了晃道:“五亩。”
陈家婶子闻言，眼睛瞪大，不敢置信道:“五两，这可是三两五钱啊，你真的要买这么多？”
姚紫堇轻轻点了点头，直接自怀里拿出了五两银子的银票，递给了张先生。
张老头从没见过如此爽快的人，愣了又愣，半晌，才道，“那你要跟着我回去，我给你把银两换开。”
两个人离去，陈家嫂子捏了捏自己的脸，确定不是做梦，禁不住道:“谁说姚二家没钱，这是钱多的很啊。”
陈家嫂子也回去，把这个消息也带进了村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