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珝倒是想接着追问,只是韩阙却怎么也不肯接着说下去了,正巧银鸾这会也带着吃食进了房来,他就借着吃饭堵住了武珝的话头,只是这餐饭除了银鸾懵懂不知和韩阙自信无比,他二人算是吃的不错外,其余几人心思都不在饭上,皆是三两口就草草了事。
吃完了饭,出了酒馆,韩阙便与武珝告辞回家,武珝也没挽留,只是望着韩阙的背影出神,原先她自己一出莫名的心迹表白没得到回应,还以为是落到了空处,而自己每每想起,都觉得羞愤无比,只是现在看来,这个纪王世子倒真是个龙子,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了,而她也不知是否能真的借助这个龙子从而彻底掌握自己的命运。
再说回韩阙几人,银鸾推着韩阙从酒馆出来,回家路上贾一还沉浸在韩阙之前的言语中没有回过神来,不同于武珝性格上的叛逆,贾一是个退伍的军卒,在他看来,夺嫡,是一个大逆不道的决定,只是他现在是韩阙的手下,无论韩阙做什么决定,他都必须无条件支持。
之前在酒馆门口,趁着韩阙正在和武珝道别的时候,贾一与银鸾偷偷说了几句话,银鸾也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她回房间后,房间里的人情绪都有些奇怪。
不过银鸾倒是没什么情绪上的波动,不同于贾一,她与她哥哥都是从小在王妃身边长大,心里对于王府的认同感是大于对国家的,所以面对韩阙的野心,她反而是更为高兴的。
一行三人,慢悠悠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三人心里各有思绪,加之傍晚的长安景色确实不错,包括贾一在内都未曾觉察,他们几人周围突然没有了喧闹的人群,只余下几个游走的摊贩,眼神死死地盯着他们。
“情况有些不对,贾一,银鸾你们两个注意一下。”
韩阙倒是第一个发现旁边摊贩看着他们的眼神不对,这完全不是商户看顾客的眼神,这种仇视,这种血腥,如同狼群在看着猎物,只要猎物有一丝的破绽,他们就会全军压上,将猎物完全撕裂。
所以,他们也是这样做的,只见旁边所有的摊贩从面前的摊柜内抽出了刀剑,也没有言语,抬手就向三人攻去了。
贾一和银鸾得了韩阙的提示,自是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银鸾水袖翻飞,直接向上甩出一个报信的烟花,随后顺手就拿出一对刺剑,在韩阙的身后站定。
而贾一则是直接长刀出鞘,然后站到了韩阙的侧前方,拦住了前方冲过来的刺客,同时高声呼喝道:“我是王府侍卫,我背后乃是纪王世子,尔等若就此退去,我王府既往不咎,但要是胆敢再往前一步,你们可全家都得陪葬。”
这些刺客也非常专业,见没了突然袭击的可能,便转而利用人多的优势守住了街道两头将韩阙他们围在了这里,手中长刀映出晚霞,泛出幽幽地紫光,对于贾一的威吓,几人却都视若罔闻。
银鸾见着他们手上映出的刀光,心知有诈,提醒贾一道:“注意,刀上有毒。”
贾一点了点头,回道:“有八个人,都进来了我们不好挡,你来护着世子,我去撕开他们。”
说完,便是一人提刀向着前方冲了过去。
那八个人见此,街头的六人里分出了四人向贾一围去,另外二人人绕开了他继续与街尾二人合围韩阙去了。
只是这二人还没完全绕开贾一的时候,便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声惨叫。
却是这贾一,携着前冲之势提刀冲阵,面对对面四人合围,一丝迟疑都无,一记右手反手斜拉荡开右手二人,接着顺着刀势,左侧回刀,使得左手边的攻击也被刀锋荡开,一轮战罢,四人士气皆挫,贾一却是一刀未停,一刀再起!此前回刀,刀身已举过头顶,左手跟上刀柄,整个人精神凝练,腰马合一,双手携上全身的力气,朝着前方使出了一记力劈华山。那刺客刚刚才被荡开刀气,而这会面对这记来势汹汹的竖劈,仓促间只得双手横刀来应对。
贾一何许人也,王府侍卫队长,一身橫练功夫可是大小练起的,这招力劈华山下去,只见这刺客的横刀才刚刚接触贾一的长刀,心中顿觉不对,待这刀完全的下来后,立是双目圆睁,半分也没能坚持住,随后双膝一软,竟是被一刀砍跪在了地上,连带着地上的青石都被砸出两个印痕出来。
一旁的三人心中皆是一惊,但是手上却也不慢,一人竖劈,二人横斩,刀身泛着幽光都向着贾一而来。
但贾一却仿佛未卜先知,身体如旱地拔葱一般飞起,腰身用力,带起身体旋转半周,接连躲开了这三刀,而后提刀的右手在半空中就伸开了来,借着腰身旋转的力道,竟再使得一刀力劈华山!老话说的好,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而贾一久经战阵,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的目标依然还是面前这个已经无力抵抗的刺客,而这记竖劈,就是要取这刺客的性命。
之前硬吃了贾一一刀,这个刺客已是虎口崩裂,内脏俱损,也就是堪堪跪在地上,已是无力抵抗了。而贾一携势而来,配合着刀势,一声虎啸自胸中而出,震开其余三人,而后手起刀落,就要将那刺客当场斩杀。
那刺客当然不甘于此,鼓起自己最后的力量,撕喊着再次提刀横档。只是贾一含怒一击,二十年的功力直接将那刺客的刀压在了他自己的肩膀上,强大的力量直接透骨穿胸,直达地面,那双膝的膝盖骨直接粉碎,连带着青石板透出了两个大洞,而那人的撕喊声也变了形,随后喷出一口老血,便再没了声息。
随后贾一抽刀回眸,那剩下的三个刺客竟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一时间都不敢上前来了。
说了这么多,其实从贾一冲阵到第一个刺客阵亡,才不过几息的时间,谁曾想这王府侍卫只用了两刀就在四人中间砍死了一个,那绕路的刺客都还没走远呢,就听到后面队友的惨叫了,弄得他们一时也不好再往前走去了,不然等下这侍卫又是几刀把这三人都砍了,剩下他们两个还怎么打的了。
见到现在这情况,贾一笑了笑,他之所以要打速攻压制,就是为了把人都吸引在这里,不然银鸾妹子在人多的情况下不一定护得了世子周全。
韩阙躲在后面,看到贾一在前面大发神威,心里也是一阵激荡。
“这动作也太帅了,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贾一,这么厉害,不亏是王府的侍卫头子啊。”
而银鸾却始终盯着四周,警惕着韩阙的安全,她觉得不对劲,这些刺客明显是知道韩阙身份的,虽然论功夫上比不过贾一和她自己,但是明显是背后有人谋划针对王府的,所以这些人肯定有后手,不然光这些个三脚猫,连贾一也过不去,这次刺杀也就太过于儿戏了。
果不其然,贾一那才刚刚收刀站定,一只弩箭就从暗处阴刺了出来,直奔他的眼睛而去,他急忙一个侧身躲避开来,心道这些人着实是难缠。
“小心背后!”
但是紧跟着,又有一箭从侧方射来,贾一之前侧身躲箭,谁知阴差阳错的被打了个背身,好歹坐在不远处的韩阙看到了来箭,赶紧出声提醒他道。
贾一听得世子声音,心知情况不妙,赶紧一个懒驴打滚,而且连滚两下,竟一下又站到了世子跟前来了。
因为知晓了敌人的手上有至少两只弩机这等的高威胁物品,世子身边若还只留银鸾一人,怕是难得维护周全,索性贾一就借势回到韩阙身边来了。而那些刺客自是再次围了上来。
弩机的出现让贾一和银鸾都紧张了起来,彼此对视了一眼。
世子残疾,无奈是一个大大的标靶,而刺客手里至少有两架弩机,加之面前的数人,他们俩仅靠手里的刀剑,怕已无法护卫了,为今之计,只有一人断后,一人突围了。
二人都是老手,眼神交汇间,就明白了意思,只是未等贾一开口,银鸾就抢先开了口:“我快,你力大,你带世子先走,我后跟。”
贾一滞了一下,虽然他很想留下断后,但是银鸾所言确实,贾一自身力量有余身法一般,面对弩机的攻击,确实难以讨好,反倒是适合携世子突围。
事态紧急,也不宜过多争执,贾一对银鸾点了点头后,转身面对韩阙,低头告罪道:“世子,失礼了。”
随后,伸手将韩阙抱起,让他趴在自己胸前,左手扶好后,提刀向后奔去。
韩阙则看着银鸾一人,手持双刺已与刺客交上了手,只是情况有些不妙,银鸾的功夫走的是避实就虚,以柔克刚的路子,此刻却因需要保护韩阙,被迫与多名刺客正面对拼,武器上也是劣势,双刺这种武器,无论面对长刀的劈砍还是弩箭的隐刺,都难以防范,若不是银鸾的确武功高强,身法强悍,怕是已经被刺客乱刀砍杀了。
再说回韩阙这边,街尾还剩两名刺客,贾一径直提刀冲向左侧这边这个,一记竖劈压上,这名刺客自然是横刀格挡,那知贾一快速地抬脚将格挡的他踢开,再转刀挡住另一名刺客的攻击,随后凭借着蛮力,将刀压向那名刺客的身体,迫得那人只得后退,妄图借势反击,只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一步退,步步退,直至贴上了街边墙面,刀锋也贴上了他的脖颈,而后一记毫不拖泥带水地斜拉!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贾一的衣裳,也染红了韩阙的视野,所以在这鲜红的世界里,突然出现的两点银光却是无比的显眼。
“有弩箭,小心!”
但是韩阙发现的还是慢了,贾一也慢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偏转一下身体,让世子的身体避开了弩箭,而他则如被抽空了力气,摇晃了几下后,柱刀跪倒在地,再慢慢将韩阙倚放在墙边。
而在后面苦战的银鸾余光发现了世子这里的情况,心中顿时大惊,发力架开了劈向她得长刀,贾一出事,她必急于前往韩阙身边保护世子,只是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
随着厉羽穿透空气的嘶鸣,一只弩箭自暗处射出,伴着点点银光直奔她而来。
银鸾此刻正使着轻功跃起,这只弩箭则径直射穿了她的小腿,强大的力量带着她如折翼鹘鸼,斜斜掉落在地。
韩阙倚在墙边,看着跪在地上,仍旧挡在自己身前的贾一,看着一旁折翼落地的银鸾,才终于理解了封建社会的残酷。这才是这个愚昧,残忍的,视人命如草芥的旧社会的真面目,什么律法,什么规矩,都得在皇权面前让步,哪怕他已经贵为亲王世子,此刻亦如砧板上的草鱼,任人揉捏。
望着不远处,倚着墙单腿站起的银鸾,跌跌撞撞地依旧在向自己靠拢,而连拿着弩机的刺客都似是觉得胜券在握,从旁边的阴影里尽数而出,将他们围起。
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残疾,痛恨自己的幼稚,因为这些,他此刻要眼看着亲近自己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而他,以及纪王府上下所有人,都将成为失败者,而失败者,在大唐,在封建社会是不会有第二种结局。
只是满心悔恨,牙龈都已咬出血的他,没有发现,他毫无感觉的双手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头,远处轮椅旁,斜挂的长刀,刀鞘已是皲裂,裂缝里渗出蓝紫色的光芒。
而此刻,一道声音传入了韩阙的大脑,
“少年,你需要力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