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边沉默了下,隔着电话,顾嘉宁仿佛能想象到他眉心微拧,略略不明的表情。
轻咳一声,她说,“对,就是猫年年,它……会开门,除了这个没别的解释,因为我和陈阿姨都在楼下说话来着,就听到……Duang地一声,我们跑上来一看……”
她说着往门边看一眼,透过一指头宽的门缝,正看到半条猫年年的尾巴轻轻扫过。
带着股子漫不经心的挑衅。
她只觉从丹田涌上一股气,强忍着不立刻冲进去把猫抓出来的冲动,艰难的继续,“上来就看到门开了点,然后猫在里头……别的没见着倒了,可能……可能就是里头什么东西被它弄倒了。”
好容易说完,陈阿姨已经紧张自责得不得了,她便也不敢再露出什么紧张来让陈阿姨不好受,便故作轻松的,“你这会在哪儿?年年它……有点任性,我刚喊它也没喊出来,你要是近的话,要不……回来一趟?”
她没有提她已经知晓这个房间不能进的事。
电话里,他没有立刻答,过了片刻才说,“我现在回不去。”
“那年年它……”
“你进去吧,”他声音低沉,停顿了下,“进去把它抱出来。”
她怔了怔。
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听错。
陈阿姨分明说,这处是他几年来都不许旁人踏入的地方,便是打扫也是亲力亲为。
她看向那扇门,那里面……藏了,他的秘密。
他却……
让她进去?
“还有别的事吗?”手机里传来他的声音。
她略略回神,却仍是发怔,只又问一次,“我、我进去?”
“嗯,把猫抱出来看好。”他语气平静的说,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她下意识想问点什么,但对上陈阿姨焦急的面色,当下不好说别的,便只应了一声,又说没有别的事情了,便挂断了电话。
“怎么说?先生让你进去?”电话一挂断,陈阿姨就忙问。
顾嘉宁点了下头,轻咳一声,“他一时半会回不来,就、担心年年在里头搞破坏……”
陈阿姨也是一讶,她刚才虽那么问,但约莫是没想到蒋川真的会允许人进入这间房,但也只是片刻,她很快反应过来,一面是把猫年年抱出来的事刻不容缓,另一面,顾嘉宁就蒋川来说,或许比她先前以为的更重要。
“那就快,”她赶忙对顾嘉宁道,“猫还在里头一会,我这心始终提着,快快,进去吧!”
顾嘉宁嗯了一声,站在门口,伸手推门的时候却还是犹豫了下——倘若这是在电视剧里,导演一定得切个慢动作出来,把她微颤又停顿的手指,纠结又复杂的表情,以及微抿又轻咬的唇都特写拍出来。
不过好在这是现实,而现实从来不会让我们失望——顾嘉宁的纠结不过只是一瞬,她那些细细腻腻的心思还来不及酝酿,便听到一门之隔的房间里,便随着一声猫叫,又是砰地一声响起。
陈阿姨吓了一跳,低呼了一声——彼时她已经离开门边,约莫是还想着蒋川先前的吩咐,自觉的离那房间远了些。
而顾嘉宁也惊到了,他下意识伸手,一下就把门推开了。
“快!快去看看!”
陈阿姨的声音传来,她几乎是没来得及想什么,抬脚便走了进去。
进去的时候她有片刻的看不清楚……
这个房间比外面暗了许多,她站在原地,过了一会眼睛才适应这昏暗。
但看清之后却又是一怔,这个房间……
与其说是房间,更像是个……储藏室。
左右是深木色的格子书架,书架上放的不是书,是一样大小的收纳盒子,而房间中,也是不同样式的柜子,向阳的一侧深色窗帘拉着,将房间里的一切与外界阻隔起来,顾嘉宁站进门口的时候,有种恍惚进入了另一维空间的错觉。
这就是……被他锁着的房间吗?
她站在门口,一时没有往里走,只站在那里轻轻喊了声年年。
但没有回音。
目之所及的地方,没有猫的影子,也看不到有什么摔在地上了。
“年年?年年……喵……”
她无法,只得抬脚,轻手轻脚往里走,边走边四处看,所以即便是不想,房间里的东西也皆是入了眼中,她看到那些收纳的盒子上某个角落都贴了标签,但标签上却是空白的,好像是主人本打算要写什么,却还没想好如何落笔似的。
她隐约感觉到,或许他所谓的秘密,所以锁在这房间的东西,都在这大大小小的盒子和柜子中……
手指微动,她蓦地收紧手,强迫自己看一眼便快速移开视线,边走边唤,越过矮柜走过里侧的时候,还没看到猫,却先看到了地方被打翻的一个盒子。
“呀……”
她低呼一声。盒子是从书架掉下来的,掉下的时候倒扣着,是以只是翻了一个个,并没有露出里面的东西。
心里闪过一个带问号的怎么办,这应当就是猫年年打翻在地的,那么,她是上前捡起来放回原处,还是……还是任由保持原样……
犹豫只是一瞬,她很快做了决定——只找猫,除此之外,不去碰这里任何东西。
这样想着,她便微眯了眼,视线从那打翻在地的盒子上移开,在这四处搜寻起来……
但视线还没来得及怎么转移,便听到高处窸窸窣窣的响动,她眼睛一亮,登时抬头,只觉眼前一道残影,伴随着一声“喵”,从书架上方的格子里,跳下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猫来,只见说时迟那时快,猫跳得很快,且精准得降落在了地上那只盒子上,在顾嘉宁低叫一声,刚伸手去抓它的时候,它跳下盒子,并且因着一个蹬腿起跳的动作,成功将翻了一个个的盒子,蹬了开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盒子里的东西暴露出来的时候,顾嘉宁还弯着身伸着手,保持着去抓猫的动作,但……
猫迅速窜走,她却……愣在了原地。
因为盒子里的东西……
并不是她想象中的任何可以与“秘密”二字扯上关系的东西,她以为的秘密,应当是隐秘的,私人的,并且,是小心翼翼守着,不想被别人觊觎看到的。
但盒子里,却只是一条……
围巾。
针织的,柔软的海马毛织成的,是黑色的,上面点缀隐约白色,那白色的不是另一种毛线,而是原本毛线的颜色——毛线买来的时候,便是黑中带白的颜色。
——蒋川蒋川,你看这个颜色,像不像星星?就是晚上天都是黑的,只有一个个白点的星星,你看这个像不像?
耳边,似乎又回响起这个声音,是读书时候的自己,欢喜且带着骄傲的声音。
是了。
这条围巾,是她织的。
并且……
伸出去的手继续往下,手指碰到柔软的触感,微顿,继而收紧手指,将那围巾,拿在了手中。
她缓缓直起腰身,轻轻将手中的围巾展开来……
围巾比之寻常的长度,短了许多,约莫只有一般围巾的三分之二。
是了,这就是她织的那条,本来就是一条,没有织完的围巾……
是在大一的时候吧?
圣诞节还未来的前一月,她就在思索送他什么礼物好,思来想去,便决定自己动手做一个什么给他——最好是能随身带着的,这样他看到礼物的时候,就自然能想到她了……
最好还是稍稍显眼一些,不至于所有人注意不到——这样倘若别人注意到了问,“哎呀蒋川,你怎么带了个这个呀,这不像你的风格啊”的时候,他就可以平静的回一句,“嗯,我女朋友送的”……
她幻想着他说这句话的场景,便捂着嘴巴在床上翻滚,只翻得上铺的舍友下来把她裹在被子里“暴打”一顿……
选来选去,最终还是选了织围巾——据说大多数女孩都为心上人织过一条围巾,且多是为初恋。
她借了舍友的《围巾与毛线艺术》一书,试图学习繁多的花样,但最终还是因为手残而只得一路平针的织下去。
她瞒着他,又期待着他收到时候的表情,但织了大半的时候,她却突然听到一件传言——传言略略邪门,说她们住的宿舍楼里,很多年前有位学姐为情自杀了,说她正准备给男朋友织围巾,却发现男朋友出轨,那之后,住在这栋楼里的学妹们,只要送男朋友亲手织的围巾的,无一例外,全都,分手了。
大二的学姐宽慰她,说这个传闻每年冬天都得传一遍,说是封建迷信信不得,听听罢了,当不得真的。
是了,不过是个怪谈罢了,大抵每个宿舍楼总有个这样类似的怪谈故事。
当不得真的。
她这样告诉自己,但剩下的那一点,却怎么都织不下去……
倘若要是真的呢?
万一要是真的呢?
万一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纠结到最后,圣诞节来临的时候,她去对面精品店买了个提礼物的袋子,袋子里放着她买来的一只杯子,把杯子送给他的时候,他收下,却仍看着她,眯着眼,问,围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