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上依旧没有那人的回复。
倒是Ｅｍｉｌｙ回了邮件，挺简单一行字：好的。上班记得找我要合同。
顾嘉宁盯着看了一会，还是忍不住乐出声。
心情很好，连带蒋川要来接她的事，都好像不那么担心了——嗯，她已经想到个别的招。
抓紧爬起来洗漱，多亏老妈先前给她挑的衣服，她也不用再费心穿什么，化了个挺淡的妆，她就背着包提着礼物出了门，出门的时候老妈问了她一句带的什么礼物，她含糊的说了句茶就赶紧跑了。
下楼的时候她给蒋川发了消息：“你要过来了吗？我在十字路口这边哦。”
是了，既然阻止不了他来这里接，那她就提前往外走走，离这里远点不就行了？
才走到那路口的时候，他就回复了，“嗯。”
顾嘉宁隔着手机，想象他看到信息时的表情，约莫难得吃瘪吧，没想到她这般机智应对。
想到这里，她心情越发好，拎着礼物，一边耳朵挂了个耳机，嘴里跟着哼着小曲，又看着挺有烟火气的早街，手痒得拍了几张照。
拍到第三张的时候，有辆黑色车开过，在她面前缓缓停下。
她顿住，往车窗看去。
车窗缓落下，果然露出他的脸来。
“上车。”他侧头，看着她说。
“额……哦！”
没想到他到得这么快，她反应了下才拎着东西，先开了后车门，把东西放车座上，又转回副驾驶的位子，刚要坐进去，忽听后头有人叫她的名字。
“宁宁？是不是宁宁？”
熟悉的方言味儿，声音也挺熟悉，顾嘉宁面上一僵，就听着声音走近，“还真是你！我老远看着像，这大早干嘛去？”
说着在她身上拍了下。
她半弯的腰直起，回头看着小卷发的邻居张阿姨，叫了声，“阿姨，您早啊。”
“哎，早，你这干嘛去？”张阿姨不愧广场舞队扛把子，眼明手快心思活，这两句话间，已经把顾嘉宁要坐的这辆车车牌子还有开车的人看了个仔细，此时她的目光就落在驾驶座的蒋川身上，不等顾嘉宁答，立刻问，“宁宁啊，这是……你妈给你安排的……”
“啊！不是！不是不是……”顾嘉宁感觉相亲对象几个字就要被她说出来，登时一阵冷汗，一边不着痕迹的动动身子试图挡住张阿姨视线，一面赶紧说，“这我同学，我们高中同学，约着一块去看我们高中老师来着，您这是散步去？”
张阿姨随口嗯了一声，显然比起她来，更关心她的高中同学，低身歪了头往车里去看，顾嘉宁头大如斗，“那什么，阿姨，您……”
话没说完，就听到车门关上的声音，她转头，就见车里的人……下来了。
蒋川下车，直接绕过来，对张阿姨道，“您好，我是顾嘉宁同学蒋川。”
顾嘉宁傻眼了。
张阿姨一下乐了，哎哟一声，“好好好，你也好，你也好，哎哟我们宁宁还有你这样的同学啊，我都没见过呢，你不是我们这片的吧小蒋？”
啥？
啥就小蒋了？
阿姨您有点自来熟啊……
但小蒋本蒋却仿似未察，他回道，“对，我住北边。”
张阿姨又夸张的哎哟一声，“北边？北边房子可贵呢，你住哪片？”
小蒋本蒋自然的跟她说了，张阿姨又是一串惊呼，“不得了不得了，那片房子房价可是……啧啧，那小蒋啊，你现在什么工作？在哪上班啊。”
“在北京，做工程的。”
“哎呦呦，阿姨这眼光，不瞒你说啊，我老远看着这车就觉得不一般，这看见你，嗬！用年轻人的话怎么说，有范儿！对，有范儿！”张阿姨一拍手，想起什么似的，“北京……哎宁宁也在北京，小蒋啊，她一个女孩子不容易，你多照应着点。”
张阿姨说着看了顾嘉宁一眼，蒋川笑了下，“应该的。”
傻眼的顾嘉宁好容易才从这连番惊讶里回过神，忙佯装看时间的提醒了句，张阿姨这才意犹未尽的说让他们赶紧走，别耽误了正事，末了还扯了顾嘉宁的袖子，一脸暗示。
顾嘉宁打着哈哈装糊涂，好容易俩人上了车，顾嘉宁回头还看到张阿姨站原地一脸喜笑的冲她摆手。
她一个激灵，立马回过身做好。
心里一片惨然：完了……
张阿姨跟老妈那关系，就跟她和刘大爷似的，被张阿姨看见，那就约等于被老妈看见了……
躲来躲去，还是给撞上了……
她一脸苦色，忍不住就转头，瞪着驾驶座的人，“你……你干嘛下车啊……”
他开着车，目视前方，闻言面色没半点变化，自然的说，“长辈说话，不下不礼貌。”
啥？
顾嘉宁一下瞪大了眼，容她说句不好听的啊，她可是见过这一位怎么面对那些“逼债”的亲戚的，那时候他可是跟礼貌这俩字不搭嘎啊，再说，这个人，也不是没有礼貌，他就是……
就是那种让人明显的觉得疏离客气的那种，他跟张阿姨这番，好家伙，你来我往的就要热聊起来了，这是单纯礼貌？
以为她能信？！
越想眼睛越瞪大，她盯着他，只觉满处槽点无处下口。
而他，好像一点感觉不到，她憋了一会，憋出一句，“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傻啊？”
这理由，她信了才怪，他还一脸淡然的……
她本想用这句话给他造成一个反问加强语气的效果，谁知他却当成一个寻常的问句来，侧头看了她一眼，说，“还成，一般傻，没有到特别傻的地步。”
她：“……”
“你故意的吧……”
“什么？”
她恶狠狠的，“我昨天给你发消息，说叫你别过来，你是不是看到了装没看到？！”
罢了，迂回战术看来是对他无效，那她索性也直说！
他眯眼，似是沉吟了下，然后，点了下头，“也可以这么说。”
顾嘉宁一怔，没想到他……这么答。
“我想了下，与其在说服你上花时间，不如直接来，倘若你坚决不想我接，提前自己去了便是。”
顾嘉宁张张嘴，好一会才说，“我……我不知道老梁家住哪啊。”
他沉默了下，看她一眼，“一中操场后边，偶尔有老师翻墙，你知道为什么吗？”
操场后边？老师翻墙？
顾嘉宁想起来，那时候的确是听说过哪个老师翻墙来着，据说后来校长亲自给老师们开了会，一再说影响不好之后，才少了这种现象，她倒没想过是为什么，便问，“为什么？”
“因为那后边就是教职工分配的小区房。”
“……”
车里，片刻的沉默。
半晌，顾嘉宁僵硬的点了下头，转回坐好，“……哦，这样啊。”
所以老梁家就在学校边上？
所以她要是自己去的话，直接去学校就完了？
……好想，爆粗口啊……
心里瞬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爆出来了，她僵硬着脸看都不看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逻辑的严密性——按他的话说，他好像真是索性不搭理她比较好，但……
好像，哪里不大对吧……
车子在异样的沉默中，向着市一中开去。
开车的人好像并不知道副驾的人心情有多复杂，他余光看到她被打击到了一样蔫蔫的样子，嘴角微勾了下，开口，问：“早饭吃了吗？”
她侧了侧头，又很快转回，摇头，闷声闷气的，“没。”
他没说话，伸手拿出个面包，递过去。
她盯着他的手看了下，到底是默默接了过去，认命接受了他的投喂。
吃到一半，他又递过来瓶水，她沉默着接过喝了，小声说了句谢谢。
他嗯了一声，车子开过最后一个路口，绿灯亮起之前，他看到她垂眼低头正默默吃面包，两腮微鼓，像某种正在进食的小动物，看起来可怜又……
莫名想让人越发欺负。
红灯亮起，他发动车子，忽而说了句，“不用担心。”
她正咬下口面包，闻言微怔。
“知道自己傻，就不要想东想西，你要是能想明白，就不傻了，”他目视前方，没什么表情的眯了下眼，说，“你担心的，都不会发生。”
话毕，他便没再说什么了。
顾嘉宁坐在车上，有一下没一下嚼着面包，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就好像他，他真的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可，她担心的是被老妈知道，也或许这会张阿姨就跟老妈说了，老妈一听到他姓蒋，很难不跟那时候的“蒋三”联系起来，一旦老妈知道她还跟他有联系，甚至是被他接着去老梁家，那……
后果……
她甚至不敢想。
然他这样轻描淡写又平静笃定的语气，又好像给了她某种支撑——他说过的话，好像没什么做不到的，那么，他说她不必担心，是不是她真的可以……不用担心？
思绪氤氲里，车子到了一中附近。
顾嘉宁注意力转到窗外街景，感觉真的是又熟悉又陌生，学校还是那个学校，周围的商店，小吃街，都格外亲切，开过一中后门的时候，她激动得伸了伸脖子。
蒋川看在眼中，没有说话。
老梁家的小区，果然如他说的，跟学校操场一墙之隔，也难怪老师们为了省事直接翻墙……
车子停下，时间离约定还有五分钟，她不禁暗道这人的时间观念果然强大……
“走吧。”
他看了眼时间，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