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巧，”罗素笑着调侃，“我好容易遇到个合适的相亲对象，没想到就被人‘截胡’了，提前跟我打了招呼不成，还不放心的跟了来，”他摇头无奈，“看来我今年还是脱单无望了啊。”
“学长，”蒋川目光微低，在顾嘉宁脑袋上略过一眼，说，“我倒是知道你这是玩笑卖惨，你小心这位当了真。”
罗素笑意加深，也看向顾嘉宁，“本来就是真的，顾学妹，万一你改变主意，欢迎随时联系我啊。”
顾嘉宁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心里慌成狗，面上只跟着干笑。
罗素也不再逗她，只跟蒋川交换了个他们互相才懂的眼神，而后点点头便告了辞，走之前顾嘉宁起身跟他道别，身子依旧是僵硬得不敢看旁边那人……
罗素离开后，这个卡座比刚才气氛还要让顾嘉宁心惊肉跳……
她微敛着眉，眼珠不停转动，脑中极快思考着，是先说对不起呢，还是先说我错了呢……
倘若她认错态度良好，这人约莫能大发慈悲放她一马？
侍应生恰在此刻过来，将二人的咖啡放下，顾嘉宁才注意到，点上来的咖啡除了她的美式，还有一杯美式——他一惯是喝美式的，不加糖不加奶，就这样苦苦的喝。
她第一次喝的时候苦得脸都皱起来，跟他一起的时候就爱喝摩卡那种味道甜些的，后来跟他分开，再喝黑咖啡反而觉得没那么苦了，又听说黑咖热量最低有助减肥，几年下来，倒也是习惯了。
她看着两杯一样的咖啡，指了下，“你……你点的？”
“不然呢，”他手指轻轻在桌上敲了下，不轻不重的，“罗素学长点的？怎么，没聊够？”
说到后面，尾音上挑，手指轻轻摩挲了下，顾嘉宁抬头就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
她忙摇头，动作又快又急，“没！我没，我就是问问，就是问问……”
他轻笑了下，不语。
“我错了……”顾嘉宁迅速判断出此刻最有利的就是赶紧交代，是以她迅速的说，“但我发誓，我真没打算来相亲，不对，我是来了，但我不是为了相亲来的，我本来就是想着跟罗学长说明实情，然后请他能不能帮我瞒一瞒我老妈，就委婉的说没相中我这样……”
她这样说着，目光注意着他的神情，见他表情并未有缓和，当下心里一急，脱口而出，“是真的！我都跟你……哎呀！反正我不是那种骑驴找马的人！”
说完，嘴巴微闭，这话好像……
果然他面色越发难看，她心里一颤，赶紧解释，“我不是说你是驴，我就是个比喻，就是……”
“闭嘴，”他眯了下眼，声音并不重，说着眼神打量她，“你刚刚说，你都跟我……怎样？”
“啊……”她眨眨眼，返回去想，好像真的说了这么半句的，只是……
“就跟你……跟你昨晚上说的那话啊……”她面上微热，轻咳一声佯装不在意，“反正就是这样，你要是再晚点来，你就能听着我跟罗学长说什么了。”
听到她嘴里说出罗学长几个字，他摩挲的手指微顿了下，却不动声色，薄唇微启，“所以，是我出现得早了，没给你们留下足够的时间，顾嘉宁，你是这个意思吗？”
她身子僵了下——这完全是本能的反应，不知道为什么，这人一向喜欢连名带姓的叫她，而她约莫是从前在他手里怂惯了，以至于到现在听到他连名带姓的叫她，都下意识的紧张。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啊。”她摆手一脸“你不要冤枉我”的表情。
他目光落在她面上，似乎在研究她神情的真伪，她就梗着脖子由他打量，一派问心无愧的模样，半晌，他视线终于移开，她蓦地松口气，但那口气才松到一半，就听他道，“为什么不跟我说。”
说着，他抬手喝了口咖啡，眉目微敛，像是不经意的一问。
顾嘉宁却心头一紧，下意识坐直了身子，这个问题……
可能她自己也……
昨晚是捅破了窗户纸没错，但他们都知道，他们之间，还隔着一道越不过的坎儿——五年前的分开，她没提，却不代表真的释怀。
——他要是真离不开你放不下你，五年里能一点音讯都没有？
老妈的这句质问又冒出，她发现，直到现在，她仍无法对个问句做出回答。
她体内的自己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一个叫嚣着遵从自己内心，遵从自己真是的情感，余情未了也好，从未忘记也罢，反正现在的她，依旧是深切的，浓重的，无法欺骗自己的喜欢着他，那为什么不接受呢？只要她点头，他们就能在一起，她甚至比五年前更容易就能得到他，但……
另一个自己却在冰冷的问着那句话，倘若他真的没有放下她，为什么能对她……那么狠心呢？
老妈说，不能因为怕撑着就不吃饭了，她懂这个道理，可是他跟饭不一样，饭可以少吃一点，对他的喜欢，却……无法少。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便是现在，也尚有退却的余地，但倘若一旦在一起，她无法想象再分开一次，她需要花几个五年来让自己走出……
两个自己在心底脑海争吵，打架，她怔怔的看着他，好一会，才说，“我……不知道。”
他眼神微动，没有说话。
“我们……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其实还不知道怎么界定得好，”轻轻的，她开口，到底是说了出来，手放在腿上，手指轻轻蜷缩了下，她睫毛微颤，“我也想过要不要跟你说，最后还是没说，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不知道……”
她抬眼，口中的话却咽了回去，因为对上他深邃如海的眸子，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的眼神里平静之外，还有无奈，或许还有一点点的痛意，她看到他轻叹了下，“不知道，就不知道吧。”顿了下，他笑笑，“你那脑袋想不清楚也是正常。”
话说着，侍应生上了甜品上来，他示意放到她面前。
她还沉在他那抹笑意里，不知怎的，他那样带了些无奈的一句，让她燥乱的心绪渐渐抚平，他眉目深邃却并无冷意，气场强大却也内敛，与以前相似，又似乎比以前更……
让她觉得接近了他。
轻轻吐出口气，她也喝了口咖啡，苦涩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她感受着并不美好的味道，心道，罢了，就这样吧，想不明白的，或许时间能给她答案，她只知道，倘若将他推走，她一定会后悔……
咽下咖啡，她抬眼看他，低低，“我也没有那么笨吧……”
他推了下眼镜，眸中饶有兴味，“我发现你很有给奶茶代言的潜力。”
她啊了声，面上不解，猜，“你是说，我长得像广告明星？”
他眼神微动，看着她慢慢的说，“某某某奶茶，一年卖出三亿多杯，杯子连起来能绕地球一圈，连续七年全国销量领先，仅低于顾嘉宁同学的反射弧……”
“呀！”
她终于反应过来，爪子抗议得在桌上轻拍了下，“你转一大圈就是为了嘲笑我啊？不带这么挤兑人的啊。”
这样说着，她自己先乐起来，“不过你别说，好像真没什么违和感……”
“怎么样，考虑下？不用立人设，你往那一站就是妥妥的符合。”
“喂，过分了啊，我难道长了一张反应慢的脸？”
“不，”他摇头，“别这么谦虚。”
她一顿，反应了下才明白过来这人是变着法的挤兑她呢，这样的事，从前他也没少做……
而那时她也确实反应不如他快，急了又嘴拙，便往往吃亏，他每每到她急得跳脚才停下，有次，他看着她瞪大的眼，伸手捏她的脸，说，“别鼓了，脸更圆了……”
她就下意识往回收一收腮，他一愣，继而眼里漾开层层笑意，“你……”
她不知道后面那句是什么，因为他抱住了她，挺快的在她额上亲……
也亲她的脸颊，他大抵是个做什么都认真的人，连亲吻都那样认真得让人脸红心跳……
她气息不稳，晕晕乎乎靠在他怀里，哪里还记得的恼……
后来她怀疑他是故意因此亲她，便问，“蒋川，你是不是故意的？把我惹急了，就能用哄我的理由借机亲我？”
他看她一眼，冷静道，“我亲你需要借机吗？”
她一噎，好像的确……不用。
她觊觎他许久，在他们的关系里，好像需要克制的是她才对……
她琢磨时，他眯眼看着，“说到这个，我合理怀疑你是故意作出着恼的模样惹我亲你。”
“啊？”她大惊，直呼冤枉。
“我说过，你有什么情绪都放在脸上，”他慢条斯理，“而你抬着头，微张着嘴，瞪着双眼看着我，顾嘉宁，我是正常男人，我会认为你在向我索吻。”
“我……我那是生气！”她炸毛。
他淡定，“嗯，就是这个模样，你再瞪一下我就当你……”
她嗖地捂住嘴，含含糊糊的，“你……你！你少乱说，我要是索、索吻，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你要是知道了还叫笨吗？”
她噎住，瞪大了眼，只觉这话……
无法反驳。
但其实……
他也没有亲过她很多次，也不是常常惹她恼，他们在一起总共一年多，而一个月也才见两三次，赶上他忙，她往往跟他在他们学校图书馆度过一天……
记忆恍惚而过，她回神，对上他的眸子，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那些缓慢而清晰而过的记忆，不止她一个人想起，他也，想起了的……
卡座间，片刻的沉默。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看着对方，什么都没说，又好似什么都无须说。
良久，又或许只是片刻，他先开口，薄唇微启，“我，明天要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