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女人尖叫一声,她的手腕被攥住,挥开。
顾嘉宁被拉到了他身后,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的声音,“商玉萍,你嘴巴放干净点!别把人都想得跟你似的。”
声音依旧是冷,但冷里又像是带了点讥诮,小刀子似的。
那女人尖叫,“小川,我是你妈!”
“说吧,要多少钱。”他笑了下,“妈。”
顾嘉宁吓呆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母子,甚至连女人骂她的话都没有到脑子里,就看着那女人在听到这句话后立刻偃旗息鼓了似的,她低声说了个数,又说,“你跟你妈什么语气呢!我跟你拿点钱怎么了?那钱是你的吗!那是你爸的,谁让你爸那么没良心……”
——砰
蒋川一拳砸在门上,声音阴沉,“我说过了,你,别提我爸。”
女人被吓到,白着脸,“好好好,不提不提……你这孩子……脾气怎么那么大……好了,你拿钱我就走,我也不碍你的眼了……”
他回身往里走,走了两步,回身一把攥了顾嘉宁的手腕带着她往里走。
顾嘉宁愣愣的任他带着走。
门口的女人轻轻啧了一声。
他把顾嘉宁放客厅里,自己进房间,出来的时候手上一个信封——像是早就准备好的。
面无表情的把钱扔给女人,那女人摸了摸,立刻露出笑来。
“以后,不到时间别来找我,不然你别再想从我这拿一分钱!”
说完,他关门,砰地一声。
玄关处,微微的暗色。
少年的身形还不是那么坚实,只是背脊挺直,顾嘉宁只觉这样的蒋川,跟“她的同桌”蒋川不大一样了,现在的他,让人……心疼。
她缓缓走过去,自己脑中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循着本能,“没、没事了,”微微踮脚,手落在他的肩膀,轻轻的。
嘴拙,不知道怎样安慰,翻来覆去只会这一句。
“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啊。”
他半边脸隐在阴影,让人有些害怕的阴郁。他忽而转身的时候,顾嘉宁下意识停了动作,缩了缩手指。
“今天,吓到你了吧,”低低的,有些沙哑的声音,他微侧头,眼窝下一团阴影,“你害怕吗?”
她脸色还微微白着,到底点点头,“怕……怕的。”
“那为什么不走。”
“我走了你怎么办……”
脱口而出。
甚至有隐隐的哭腔——刚才被吓到的后遗症。
她反应迟钝,这会才后怕得哆嗦。
话落,玄关边片刻的凝滞。
顾嘉宁有些不安,一直以来他都挺嫌弃她的,她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好,但就是、就是……
有时候,理智控制不了行为。
他眼睛微眯了下,狭长的眸子锁着她,似乎在甄别她话里的真假,又像是有更深的意味。
过了好一会,顾嘉宁就要忍不住开口道歉说自己说错话了的时候,他微抬下巴,“柜子里有医药箱,拿来给我。”
“嗯……嗯!”
顾嘉宁立刻跑过去,拿了医药箱回去的时候,他就坐在玄关口,背靠着墙,长腿一条屈起一条半伸着,胳膊搭在膝盖,微垂着头。
顾嘉宁看到他那只手,手背骨节处已经渗血,可见用力是多大。
“我帮你吧,”她说,“你一只手不方便。”
他没说话,她便自顾开了医药箱。看着里头分门别类的用具药品,她努力回想着电视里看过的样子,应该是先消毒……吧……
消毒的时候他表情不变,顾嘉宁拿不准力道,只得尽可能的放轻,问他:“疼吗?”
他侧着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嗯了一声。
“那我再轻些。”
“顾嘉宁,你不问我吗?”他盯着她的眼。
“什么?”
“我,我妈,还有……我家,”他扯了下嘴角,“没见过这样的事吧,当妈的跟儿子要钱花,离婚了还把前夫当提款机,是不是挺可笑的。”
“别笑了,”顾嘉宁抬眼,目光里有心疼有认真,她眼睛长得圆圆,眸子澄澈干净,“真的,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的。”
“谁都有不想说的事。你放心,今天的事,我谁都不会说,不然就叫我考不上大学。”
说着低头继续给他处理伤口,声音轻轻的,“其实也没什么的。我妈常说,别看外头都人模人样的,背地里谁苦谁知道。”
“你就看我啊,别看我现在这样,以前也是可……可不好了,长得比现在胖很多,性子也不好,又别扭又小性的……”
“我家也是,我跟着我妈长大的,我都十多年没见过我爸了。我家里还穷,房子就那么点点大,就前两年我妈买菜都是等菜场快散了才去,就为了买点便宜菜,那卖菜大叔都认得我们了,还有上回我用多了点话费,差点被我妈撵着揍……”
说到这里才约莫感觉到不好意思,又想起那些话费都被她用在了谁身上,她不由顿了顿。
“顾嘉宁。”一直没说话的人忽而靠近,深色的眸子锁着她,“你是在安慰我吗?”
“昂……”她呼吸发紧,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这个样子的他格外一股危险感,甚至还有些微的痞气。
摘下眼镜的他……
顾嘉宁后来才想到一个词,斯文禽兽。
是了,当时的他,就给她这样的感觉。
他眯了下眼睛,“你安慰人的法子,可真……不怎么样啊。”
她啊了声,以前被他这么说还会气恼反驳,这会却是……不想反驳了。
大抵是因为他的语气……好似与以前也不大一样。
她怔怔的。
他抬起自己被“包扎好了”的手看了看,“还有你这包扎术,手法埃及学的吧。”
“没,无师自通。”摸摸鼻子,她解释,“我平常小打小闹的,我妈都是一个创可贴打发我……”
“那我可真幸运啊。”
声音有点像轻叹,又有点像自语。
有些昏暗的大房子里,两人窝在玄关,那天的场景在顾嘉宁脑中记得特别的清楚,她甚至清楚的记得他身后靠着的墙壁上斑驳的墙纸纹路,记得他被包得熊掌似的手,他微垂的眉眼,还有许久之后的一句……
“顾嘉宁,谢谢。”
那天没有讲成题,只是回去的时候,是被他送回去的——那是在他冲了个澡换了衣服之后了。顾嘉宁就在外头忐忑不安又懵懵懂懂的等着。
“我自己回去就行。”出门的时候她才有些真实感,立刻就受宠若惊起来。
他无视她,径直往外走,声音漫不经心的,“走吧。今天混蛋够了,想绅士一把。”
漫长的梦境,真实得仿佛就在昨天,顾嘉宁在一片混沌里醒来,胸腔里还残留着梦里的情绪,她睁着眼,好一会的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