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挺真心实意的，但不知怎的，他却依旧没什么情绪，也不对，他不见松口气，却好像是……
神情越发冷了。
顾嘉宁想了下就明白了，刘大爷的脾气她知道，她要是想让蒋川来给她撑撑场子，指不定是怎么跟他说的呢，不然他也不会说出那么一句……
在追她的话，毕竟……
他这人一向情绪内敛，这些浮于表面的话，他极少说的——即便是从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
那时候她去他学校找他，遇到他和他的同学，她以为他肯定会给他们介绍她的，便心底沸腾，期期待待的等着，却没想到他竟没有介绍，只跟他的同学说声有事，便握了她的手腕离开……
以至于她后来再去他学校的时候，他的同学都以为她是他亲戚……
她别别扭扭委委屈屈，跟他撒娇要他把自己介绍给他的同学舍友们，好一通折腾才终于被贴上他女朋友的标签……
记忆微晃，她缓缓回神。
她想起第一次坐他车的时候，他跟她说的，他说人总是会变的。
所以，他也……变了吗？
从前那么冷的性子，现在也会因为刘晏清的拜托，而真的来管这种小事了……
“总之，这次谢谢你，估计她能暂时消停点不招我麻烦了，”她摸摸鼻子，又重复了一遍，“谢谢。”
“不必，”蒋川也没看她，没什么表情的说，“我帮你，也不是为了让你谢。”
“额……是刘大爷的面子是吧，”顾嘉宁忙道，“那还是记我头上吧，反正得了便宜的是我，大爷都是为了帮我。”
刘晏清一向要强，是不愿意落人人情的。
“你……”蒋川侧头，眼神在她面上一顿，迎了她疑惑的神色，唇线微紧，他眼里瞬间的情绪划过。
“怎么了，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她有些小心。
“没，”他微顿，到底视线转回，在绿灯亮起的路口发动车子，说：“你考核的事，怎么样了。”
听他说起这个，顾嘉宁面上便低落了些，“任务已经下来了，”手指在包带子上划了下，她说，“是交一组照片，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
“怎么讲。”
顾嘉宁便把Ｅｍｉｌｙ的要求跟他说了，末了道：“其实先前也有同事跟我说过，李亭立人脉广，也挺有钱的，他们说她早就联系了几个挺有名的模特，个个气质绝佳，我们人事姐姐还特地给了我两个小模特的联系方式呢。”
说着说着，声音不由低了些。
这些工作上的事她很少跟刘晏清说，本没打算跟蒋川说的，但大抵是刚才他才在李亭立跟前给她撑了脸面，她不由就说了出来。
他闻言眼神微动，“拍的模特出名与否，对你最后交的片子影响多大？”
“我不知道。”抿下唇，她抬眼看他一眼，“其实，其实照我自己的想法，我没想找专业模特……”
蒋川微侧头，顾嘉宁却抿了唇，好像不知怎么说的样子，再听她底气不足的声音，蒋川很快明白怎么回事。
“既然如此，那就不找。”他说。
顾嘉宁一抬头，“你觉得……这样能行？”
“重点不是我觉得怎样，而是你。”他看她，“顾嘉宁，关键是你自己怎么想。”
快速闪后的夜色里，顾嘉宁听到他说，“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Ｅｍｉｌｙ要考核的能力，不只是你们目前的业务能力，更有你们本身的东西在里头。”
顾嘉宁点了下头。
他推推眼镜，“那就是了，那就更要按你自己的想法来了。别人要名模或是要怎样，是加诸了别人的想法，你既然不怎么想的，那这件事对你就完全没什么意义。”
顾嘉宁若有所思。
“再退一步，倘若你学着别人的法子，就是最后过了考核，那么你觉得，Ｅｍｉｌｙ认同且想留下的，真正是你？”
“还是说，你能从今往后都照着别人的想法来？”
话落，车里片刻的安静。
“顾嘉宁，”他声音有些低沉，又清晰的说，“要想别人接受你，首先你得接受你自己。”
豁然清明。
她怔怔的，脑中的混沌却是蓦地被劈开，他看出了……
他看出她的……不自信了。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在意李亭立的想法并没有什么意义，她的不安，她的紧张，说到底，还是对自己的不认可——因为不相信自己，所以不敢按自己的想法，下意识就去搜寻周围人的意思。
而这些，才真正是违背了这考核的初衷。
Ｅｍｉｌｙ想看到她们真实的内在的东西，她却在试图遮掩。
而一旦遮掩，她算是亲自堵了自己往后的路——一个连风格都是走别人路的摄影师，连自己的审美都不能接受的人，怎么能拍出打动人心的片子呢？
这……
全然不是她的初衷。
“谢谢，”低低的，她轻声道，心底的不安和紧张渐渐散去，那些混沌的思绪清明起来，她说，“我想我明白了。你说的对，我在意的……不该是李亭立怎么做。”
或许，这个机会，能真正挖掘出她想要表达的一些东西，对摄影的理解，对美的理解。
Ｅｍｉｌｙ能认同自是最好，倘若输了，她也没什么好埋怨的。
“尽人事，听天命，”她看向他，声音里无端一股澎湃，眉眼弯弯，眼底又有一股坚定的亮色，“你说的对！我差点走了歪路。”
他眼神微动，“你明白了，便好。”
顾嘉宁大力点头，一旦将囚固着自己的牢笼打破，她只觉瞬间许多念头和灵感冒出，大大小小，密密麻麻，她有些激动，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迫不及待的想拍出自己真正想表达的东西。
而这些念头里，有一个蓦地闪过，她忽而伸手，一把抓住蒋川的胳膊，“对了！对了！”
“什么？”他似身子微僵了下，但极快如常，快得让她没有感知到。
“你朋友！你那个朋友，成仁！他父母拍照的事，我明天下午就有空，我想请他吃个饭，你帮我问下好不好？明天不行后天也成，我可以配合他时间，这一周我都不加班了，晚饭都可以的！”
她显然是激动了，说话的时候身子前倾，那只手一只抓着他——她的力道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还是眼神里缓慢流转了什么。
“行吗？”顾嘉宁微仰着头。
蒋川目光极快从她亮亮的眸子离开，喉结上下滚动，“好。”
顾嘉宁立刻高兴，连说了几个谢谢，这才注意自己还抓着他，忙松了手，脸上仍有神采得不知想到了什么。
今天没有堵车，说话间便到了小区，蒋川今天走的另条路，从小区后门拐进去的，顾嘉宁隐约就看到了那家餐厅，心里咯噔一下，又想起手帕的事来了。
“怎么了。”
“没！”她极快的否定，微一顿，到底加了句，“就……看到那家餐厅了，你那个小鱼手帕……”
“手帕怎么？”
“你……你还喜欢吗？”
“嗯？”
她脑子微白，一面后悔自己不该提，一面硬着头皮，“我是想，没什么感谢你的，你要喜欢那个手帕的话，我把我那个也送给你。”
面上带笑，心里一片哀嚎：顾嘉宁你疯球了！这是说的什么话啊！你到底在想什么！以为把东西送回去这事就能当没发生过？！
呸哦！
傻缺了吧你！
然话已出，她只能看着他渐渐拧起的眉和嘴角缓慢出现的讥诮，他说，“顾嘉宁，是什么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这是在感谢我？”
“我……是哈，我也就是、就是开个玩笑……”她讪笑了下，心里又将自己骂了一遍，想到手帕，不由又想起会员卡，“对了，卡……”
说着翻包，从钱包里拿出那张会员卡来，“这个，这个还你。”
车子停下，车库里格外的静，他转头，看着她，没接。
“我想了想，最近也没有去吃的打算，等发工资了我还是先还钱要紧，这个卡……这个卡我一时半会用不到，还是先还你比较好。”
这么说着，她又把卡往他那伸了伸。
他微眯了下眼，伸手，接了过。
顾嘉宁心底微松，好像这卡还回去，她欠他的就已经少些了似的，“那……那下车吧我们。”说着她去开车门。
他也下车，将那卡往钱包放，顾嘉宁余光看到，更是松了口气。
方才看他那神色，她还莫名有点忐忑的……
她想，他应当是真的变了的，不然以前还能看出些他的情绪来的，现在反而越发拿不准了。
总觉他越发喜怒无常了似的。
跟他道谢他不喜欢，还他东西也不见高兴似的。
这人……
她默默想着，满心以为将卡送回去了，却没想到……
回到公寓约莫半小时后，就收到一条添加好友信息，上面写着成仁二字，昵称就是橙子，头像也是一颗画风简略的橙子……
这是蒋川帮她问了？
她忙点了通过，发了条，“成先生你好，我是顾嘉宁［龇牙］”
手机一响：
橙子：“哈哈别叫我成先生了，川哥的朋友就是我朋友，川哥刚跟我说了，没想到你是个摄影师！”
顾嘉宁：“咳……还算不上师［捂脸］，你什么时候时间合适？想请你吃个饭，咱们具体说呀？”
橙子：“好啊！明晚上吧，我正好去川哥那有点事，见了具体跟你说说，我这边也挺得提前说的［苦笑］。”
顾嘉宁忙回：“好的呢！你想吃什么？我提前准备下～”
说完盯着手机，手机一响她便定睛去看，却看到……
橙子：“那就在你们附近吧，后门那边有个中餐厅我还挺喜欢！”
顾嘉宁看着这条消息，傻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