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川?”
杨昊笑了下,“没想到,这么巧。”
他语气挺缓的,顾嘉宁却听得心里狠狠一跳,她蓦地回头,身后一身西装,面无表情的,可不正是蒋川本川……
“你这是才下班?”杨昊玩笑似的,“大周末的还去工作,不愧是我们大学霸啊,读书的时候是学霸,毕业了工作这么努力,我们看着多羞愧啊,是吧嘉宁?”
“啊?”顾嘉宁还没大听清他说了什么,直觉应了一声,脑中却只有一个念头清晰:他听到了吗?
刚才那些话……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真假,要是他听到了……
来不及多想,便见他薄唇微启,“是,很巧。”
说着提步走近,感觉他的气息越发近,顾嘉宁身子越发的僵。
但他却没有再看她。
仿佛最开始的那一眼,也不过是再随意不过的一眼——在他眼里,她和杨昊没什么区别。
“那么,我先上去了。”
他对杨昊略一点头,声音淡淡,说完进了公寓楼。
“这人,还是这么话少啊,我记得读书时候他就挺不爱说话的,偏偏你们女生还就吃他这么个模样……”
杨昊像是自语似的说了句,完了对顾嘉宁道,“那嘉宁,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上去吧,你也回去早些休息。”
顾嘉宁面色微晃,闻言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杨昊看着她圆圆的眼,笑意更深,“想什么呢,我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像跟智障人士说话一样,连比带划,还一词一顿的。
顾嘉宁哎哟一声,“你……”
“这下明白了吗?”杨昊笑眯眯的。
顾嘉宁无奈,“明白了明白了。”
“那走吧。”
杨昊说着就去帮她拿器材,顾嘉宁忙伸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就行,这进去就是电梯,不费劲的。”
“可是……”
“你看,我拿着不累的,你也快点回去吧,也不早了。”
杨昊在她面上停留片刻,“那我们刚才说的事……”
“什么?”
“你请我吃饭的事啊,”他一脸“你怎么可以忘了呢”的表情,“顾同学,你不会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吧?”
顾嘉宁啊了一声,摆手,“不是不是,那什么,我最近可能忙工作的事没时间,估计至少得到下个月了,到时候你看看哪天方便,我请你吃好吃的啊。”
杨昊立刻笑起来,“好啊,那说定了啊,我从下月一号就等着啊。”
“成,我定个闹钟提醒行了吧。”
“哈哈那好啊,那……我们过几天见咯。”
顾嘉宁点了头,杨昊这才上车,见他的车子拐出视线外,顾嘉宁站在原地,轻轻吐出口气。
胸腔里依旧是沉沉的闷。
抱着器材进楼,她按下电梯——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人,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表情……
好像挺正常的,就是不知道刚那人经过的时候,她是不是表现也这样好。
自己才放出那些“狠话”,转眼就在他面前露怯心虚紧张什么,也太打自己的脸了。
电梯下来,她轻轻一叹,抱着器材进去。
一路上行,中间也没人上来,快到楼层的时候顾嘉宁突然挺没出息的咽了口唾沫——兴许是先前在楼道里发生的事,反正她这会有点紧张。
——叮
直硬的电子女音报起。
顾嘉宁心里一跳。
楼道里灯光亮着,是让人放松舒适的有些晕黄的颜色,顾嘉宁觉得自己像个小心翼翼的乌龟,电梯就是她的壳,此刻一手撑着电梯门,伸脖子探脑袋往外瞅的动作也特别的龟。
楼道里空空如也。
她伸着脖子梗在那里片刻,而后抱着器材慢吞吞的走出来。
有点……
觉得自己挺没劲的。
他在与不在又如何?
她不是早就打定主意了?
且……
她也骗不过自己,看到楼道空空如也的时候,她心里是有那么一点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的。
就……觉得自己挺没劲。
到了门口,单手去掏钥匙,才打开门,手机突然震动起。
她忙肩膀蹭开门,把东西放玄关伸手摸手机。
是……成仁的电话?
难道是成夫人的事?
顾嘉宁赶紧接起来,“喂,橙子,怎么了?”
成仁一听到她声音立马叫起来:“嘉宁嘉宁嘉宁!”
“怎、怎么了?!你别急,慢慢说,是不是成夫人……”
“哎呀不是!我妈好着呢!我就是看她回来了你那边应该没事了才找你!”
“啊?不是成夫人,那……”
顾嘉宁心里隐隐不安。
“是川哥!川哥啊!”
蒋川?
“他怎么了?!”她瞳孔骤缩,几乎一下拔高了声音。
“疯了!哎呀他疯了!”成仁声音着急,又刻意压低似的,“他本来就有失眠的毛病,一直吃药呢,还有头痛的毛病,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药也不怎么吃了,那人不睡觉能撑得住吗你说,又加上他们公司好像有个挺重要的单子,他就跟不要命似的工作,已经连续几天不眠不休了!”
失眠?吃药?
他……他什么时候……
成仁语速很快,“他以前就有过这时候,我们在国外的时候累倒过一次,人家医生嘱咐了的,我看他这次的架势……我是没办法了,你也知道他那臭脾气,不肯听我的啊!”
顾嘉宁转了转身,眼神慌乱,“那怎么办?该怎么办?”
成仁声音低了些,带点请求的,“嘉宁,他家有常备药,失眠和头痛药都有,我想着你能不能去一趟,劝着他把药吃了?”
“我……去劝?”她一顿,“可,他也不会听我的啊,要不要直接叫医生?”
“别!川哥这人最讨厌医院了,要是直接给他拉走,他指定跟我绝交不可!”
“对……他的确……”
厌恶医院。
顾嘉宁是知道的,当年他父亲生病,病是非常不好的病,躺在床上很久,全靠药吊着命,活着比死了还煎熬了,据说那时候,是他做主……拔掉了他父亲的呼吸管……
因为这个,外头什么流言都有,甚至有人说他就是故意的,早盼着他父亲死了好解脱……
“久病床前无孝子嘛……”
轻飘飘的语气,带着人性窥伺的恶意。
但顾嘉宁知道,那件事是有隐情的,那件事里,最痛苦的就是他……
他那时候,也不过才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自那之后,他便对医院排斥至极,最严重的时候闻到消毒水的味道都脸色发白,后来才渐渐好一些……
“川哥他……他听你的,”成仁犹豫了下,“哎呀我说不清,反正嘉宁你就信我就是了,反正在川哥那,你说话比我们都好使!你就当……当帮帮你老同学,帮帮你房东!你看你租着人家房子呢,怎么都得有那么点关心爱护的责任吧?”
顾嘉宁啊了一声,被他跳跃的话题弄蒙了下。
成仁自己也反应过来这理由好像说服力不足,最后使出杀手锏,“反正我不管啊,我已经把这事托付给你了,川哥要有个三长两短,那我……那我……”
“别,你别哭啊!”顾嘉宁大惊,“我也、我也没说不去啊,你别哭……”
一个男孩子家家的,怎么委屈起来这么自然?
成仁一听她说这话,立刻收了情绪,大喜,“那你现在就去!就现在!我怕川哥晚一点连开门都做不到了,那我们只能报警打120了,快快!”
顾嘉宁被他催得越发心慌,也顾不得其他,转身往对门去——她才进门,连外套都没来得及脱,此刻除了没背着抱着器材,跟刚才一般无二。
——咚咚
敲门声透过手机传到成仁耳朵里,他低了声音,“我得先挂了,嘉宁你随时跟我微信联络啊,不然川哥知道我报信要不高兴了。”
顾嘉宁心思都在眼前紧闭的门上,也顾不得别的,应了一声就听到那边挂断。
怎么还没开?
她皱眉抿唇,又加力敲门——说是敲,准确来说是捶了。
“蒋川?蒋川你在吗?”
“开门,你开……”
再敲的时候却敲了个空,门缓缓打开。
顾嘉宁举着拳头愣了一愣,继而便是蓦地抬眼,“蒋川!”
“嗯?”
他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哑。
他戴着眼镜,似与平常无异,但顾嘉宁注意到他镜片后的眼睛里,隐隐血丝,眼下一小片阴影,他眉心下意识拧着,似很不舒服。
刚才她怎么就没注意呢?
心里猛地一闷,她想也没想,踮脚,抬手,就去探他的额头。
他应是没想到,在被她的手碰到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气很大,攥得顾嘉宁疼了下。
“顾嘉宁!”
他拧眉,血丝隐隐的眼睛盯着她,“你到底……”
“你在发烧!”
顾嘉宁蓦地打断他,顾不得手腕发疼,声音急切,“你这有药吗?你烧得厉害,必须……”
攥在她手腕的力道越发大。
“你在生病。”她凝着他,也不退让。
攥在她腕子的手缓缓松开,他嘴角一勾,又凉又厉,又讥又讽:“所以呢。”
“顾嘉宁,你凭什么觉得,你还有资格管我的事。”
“我生病不生病,吃药不吃药,你是什么立场和身份,来跟我说这些?”
“不是说好两不打扰,再不相干,我做到了,可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